凭空多了一个母亲,郗良脑海空空,木然地走近她,看见她哭红眼睛,心里难受,大眼睛又透出警惕,怕她突然大骂。
“妈妈?”她试探性地叫一声。
阴原晖一把抱住她,“良,妈妈好想你。”
郗良困惑地站着不动,任由母亲抱,母亲抱得很用力,她的手臂有点疼,但她忍着没说,因为母亲还在哭。
她偏过脸看旁边的阴成安,阴成安冲她露出讨好似的笑,然后展开小小的双臂,想要抱住她们。
“姐姐。”阴成安羞涩地唤道。
约翰支起脑袋懒洋洋地看着这一幕,又用深沉的目光扫了一下站在门口的艾维斯五世的神情,当即心知肚明,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去。
他笑道:“艾维斯,这一趟没白来,对吧。”
艾维斯五世这才施舍了安格斯一个眼神,要不是安格斯,根本就不会有这一趟行程。
安格斯的目光在艾维斯五世和阴原晖之间来回几下,眉一挑,揶揄道:“我不介意听你说一句感谢的话。”
艾维斯五世就知道他会得寸进尺,冷声道:“这是碰巧。反而是我给你当翻译,你有说过谢谢?”
“说起来,你给我翻译过几句话?”安格斯不禁陷入沉思,同行两个月左右,父子之间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艾维斯五世漠然地别开眼,下了逐客令,“都回去隔壁。”
安格斯二话不说就走,并不想和自己的父亲待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约翰笑意盈盈起身跟上,看起来心情不错。
和好的两人需要独处空间,祁莲识相地拉起郗耀夜要走,却被郗良叫住,“妈妈你要去哪?”
“良儿乖,我们去隔壁,你在这里陪你妈妈说说话。”
阴原晖感激地望着祁莲,“妹妹,谢谢你,谢谢你。”
祁莲忙道:“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我先出去了。”
包厢里剩下“一家四口”,艾维斯五世关上门,两个女孩仰起头望着他,他走到窗边坐下,保持沉默不去干扰她们母子相认。
阴原晖一脸欣喜,执起郗良的小手摸了摸,“良,你饿了吗?”
郗良摸摸肚子点点头,阴原晖立刻起身从行李中找出干粮。
“这里有饼,你先吃,等下了火车,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饼送到手里来,郗良拿着,一脸犹豫,阴成安已经啃了一小口。
“怎么了?你不想吃饼吗?”阴原晖担忧问。
“妈妈和姐姐也没吃。”郗良说道。
阴原晖一愣,艾维斯五世道:“她们那边有得吃,你尽管吃你的。”
听他这么说,郗良才放心地咬着饼吃。
暮蓝的窗外影影绰绰,阴原晖坐在艾维斯五世的身边,看着昏暗中的两个孩子,欣慰与欢喜交织在她的脸上,令她的眼睛像夏夜的星空一样清亮。
“艾维斯,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
“我的孩子都在我身边了。”
艾维斯五世抬手将她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她朝他看过来,热泪盈眶的眼睛含着千言万语和深深的眷恋,无声胜有声。
郗良一边啃饼一边盯着两人看,金发叔叔抚摸母亲头发的样子,令她想起泽牧远摸她脑袋的时候。
她困惑而直白问:“妈妈,他为什么要摸你的头?他是不是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阴原晖怔了怔,没料到孩子会这么问,下意识看向艾维斯五世,他倒是气定神闲,说:“嗯,我和你的母亲会永远在一起。”
郗良听着,回想泽牧远被抢走的时候,她看着阴原晖的眼睛,认真地说:“妈妈,你小心他说假话骗你。”
阴原晖错愕,艾维斯五世哑然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这句稚声稚气却带着警告的话还在耳边回荡,犹如警钟为阴原晖长鸣。
“你再说一次。”
郗良面色平静,一字不落重复道:“妈妈,你小心他说假话骗你。”
艾维斯五世气笑了,“我为什么要骗她?”
郗良脑海中思索片刻,找不出泽牧远为什么要骗她的答案,于是面不改色改口道:“妈妈,你小心他被人抢走了。”
泽牧远没有骗她,但却被抢走了。
阴原晖原本还沉浸在如愿以偿的欢喜里,被孩子接连泼了两盆冷水后,她又忧虑起来,愁眉皱眼地看着艾维斯五世,没有半点安全感。
艾维斯五世正一言难尽地瞪着郗良,一个八岁小孩,他想不出她是怎么能这么冷静地干出当面挑拨离间的事。
而且话刚说完,她就若无其事继续啃饼,风轻云淡的神情颇具杀人不眨眼的天赋。
“你倒是说说,我会被什么人抢走?”艾维斯五世一边问,一边轻抚阴原晖的背,在她耳边低声安慰,“别听她胡说。”
这一刻,艾维斯五世可以确定,这个倒霉孩子不大像阴原晖,像她的倒霉父亲多一些。
“你的爸爸。”郗良说。
艾维斯五世闻言一头雾水,阴原晖也摸不着头脑,茫然道:“良,你在胡说什么?那个老东西、他的父亲早就死了。”
“死了?”
郗良的脑海中浮现出泽牧远的父亲的脸庞,克制不住自己有些懊恼,为什么他没早就死掉呢?
她不说话了,阴原晖眼珠子转了转,抬头四处张望,脸色苍白。
艾维斯五世轻声问:“怎么了?”
阴原晖抿抿唇,艰涩道:“我听说过,小孩子也许能看见灵魂。那个老东西会不会现在也在这里?”
艾维斯五世无语凝噎,轻拍一下她的脑袋,道:“你怎么不怀疑是她的脑子有问题?”
阴原晖理所当然道:“我的孩子脑子怎么会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