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2 / 2)

谢情不由自主想起白天才见完的susan和那厚厚的病历,不禁心生万千感慨,轻轻叹了口气。

“那你的反社会人格也是那时候发现的?”她问。

“不,在那之前。我虽然成绩一直顶尖,社交方面却不怎么样,没什么朋友,也懒得理会老师和同学。他们以为我是自闭症,叫人带我去看心理医生,结果…当然不是自闭症。”程拙砚慢慢地喝酒,并不怎么肯吃东西,像是嫌弃似的,“再后来,不知道是我母亲疯得更厉害了,还是因为我拿了许多奖,越来越拔尖引起了我父亲的注意,十二岁那年,准备上中学的时候,斯图加特来了几个人,说是我父亲派来的,要带我回去,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父亲一直都知道我在哪里,只只不过并不打算认我。”

谢情又叹一口气,拍一拍他的手背,又问:“那...你母亲没有接受治疗吗?躁郁症可以控制,不会影响生活的。”

程拙砚无所谓地笑一笑,说道:“她有没有接受治疗,你觉得我会知道,会在意,会记得吗?”他的笑容里有一丝冷漠,谢情读了出来,不再说话。

“我母亲大约是真的疯得可以,她拿了把刀抵在我的脖子上,说谁要把我带走,她就先杀了我,让他们带我的尸体回去交差。那时候闹得很厉害,她力气很大,谁都拉不开她,也不敢拉她,我的脖子都被她割伤了。喏,如果仔细看,这里还有一点痕迹。”他取下蓝宝石的领带夹扔在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接着又拉松了领带,解开衬衫领口的几颗扣子,露出苍白的脖颈,手指沿着颈动脉的侧面滑过。

其实谢情看不出来有什么伤痕,但装作能看出来的样子,点了点头。

那伤没有在皮肤上,却在他心里,也许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得见。

桌上的领带夹在灯下反射着冷冷的光芒,程拙砚看着那冷光,又取下西装领子上的宝石领针,手指划过尖锐的顶端,接着说:“显然,我的血,成功地把所有人都吓走了。那些人走了,她拿家具抵住门,把门窗都封了,开了煤气试图自杀。啊,这个你也应该了解吧,人总是会缺氧。我是小孩,所以晕了过去,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也许她成功了,也许她逃脱了,谁知道呢。”

谢情想不到他有这样的往事,心头酸涩,抬手拿过他仍捏着的锋利领针,扔在桌上,又握了握他仍在摩挲颈部的手。他偏过头,脸庞蹭在谢情的手上,在她手指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谢情想劝一劝他,可这样巨大的创伤,并不是叁言两语就可以劝解的,只得轻轻说一句:“其实煤气自杀很痛苦,至少你晕了过去,记得的仍是她平常的样子。”

“是吗?可她平常的样子,也并不怎么样。”他一直空腹喝酒,此刻苍白的脸透出淡淡的粉,像是有些不胜酒力地靠在椅背上。

谢情便说:“你吃点东西吧,别只喝酒,回头胃痛。”

“你喂我,我就吃。”他偏了头,墨绿的眸子绽开明艳柔软的笑,直勾勾地盯着谢情的眼睛,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似的。

谢情被他的眼神感染,无奈地笑一笑,拿过他的盘子,替他把鱼切成小块,一点点喂他。

他衣领早被拉得松散凌乱,露出赤裸的颈项和锁骨,脸上挂着暧昧不清的笑意,这样一直盯着谢情,仿佛不是在吃鱼而是在吃人。

“小情,”他咽下最后一口,取了餐巾优雅的擦了擦嘴唇,说道:“为什么你总想着逃开我?”他在西装口袋里摸了一会儿,取出了一枚发夹,“看我找到了什么?你是不是丢了一个发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