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来的次数也少了。
少年还是会每天都给她拍照,一脸的冰冷和无动于衷,极速连摁快门完成任务。
似还不够惨,少年拿起水桶里的瓢,勺起水淋到季礼头上,更惨了之后,又拿起手机拍了张。
季礼被冷水浇了个清醒,水淋湿发丝,顺着流进嘴里,咽下一口口水,清清凉凉。
她很久没喝过水了,此刻很想喝。
大脑一片混沌,只有仅存的求生欲望在支撑着她,黝黑的小手伸出笼子,无声张开干涸的唇:“水”
她的请求换来的是更猛烈的折磨,一瓢接着一瓢的冷水从她头顶淋下来。
她太渴了,竟也能喝下,闭着眼倚在笼边,启唇让水流进嘴内。
这样暗无天日的非人日子,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有一天,她在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死去的时候,被人从笼子里拎了出来。
那只手很有力,抓着她的胳膊就拽起了她,带着她往外走,步子很快,很急,走出地下室后,隐约有刺目的光线投进眼瞳。
她微微张眼,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很模糊,但她能认出来他是那个每天都会准时准点出现在地下室的人。
他将她扔到枯草堆里,见她正看着自己,皱了下眉头,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极其不耐烦地脱下自己的t恤,扔下来罩在她的脸上。
是生是死,全看个人命数了。
收回视线,赵煜掉头往回走。
这已经是他这生行善之迹里的极限,尽管在往后的日子里他早就忘了那些微不足道的痕迹。
*
赵煜往回走的时候接到电话,说仓库已经放了一把火,问他现在在哪里,要撤了。
赵煜顿了半步,说出来方便一下,现在往回走。
对面催:“快点吧,有人看到奚老爷子的人了。”
赵煜眯眼:“嗯?”
“嗯什么嗯?谁知道奚老爷子的人这个时候来这里干什么的。保不住是闻到风声了。”这也是为什么眼下要这么着急撤的原因了。
赵煜视线突然被某一处吸引,停住,对电话那边说:“嗯,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后,他迅速朝远处那抹天蓝色的身影走去。
小小的身影走近后依旧很小,却很敏锐,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动静,回头。
四目相对。
女孩澄澈,明亮的眼睛好似琉璃,在光线下透着蓝裙的色彩,宛若个森林里凭空生出的精灵。
赵煜从未见过这么干净的眼睛,干净又胆大,足够净化掉世间的阴暗。
她的脖子上戴了条繁复精致的复古项链,肉眼可见的简直不菲。
赵煜不自觉扬起嘴角,像是个友善亲切的大哥哥,半弯下腰,“小妹妹,你怎么了?”
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朝这边赶。
他的时间不多了,笑容还在,又问她是不是迷路了。
女孩面上警惕,只点点头。
赵煜用手指了指反方向,问:“那边有个妹妹也迷路了,你是不是在找她?”
保镖临近,赵煜起身,小跑着离开。
保镖跑近,找到了她后长舒了一口气:“大小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大家都找不到你。”
女孩嘟嘴:“我散步难道不可以?”
保镖头疼,再不可以的事情都不能当着她面说的,于是点头附和:“可以可以,奚大小姐,我们先回去吧,奚老爷子看不到你会不开心的。”
女孩扭头,有点纳闷,又有点好奇,原话重复刚才赵煜说的,“那边有个妹妹也迷路了。”
*
只不到半月,季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季邢被推上继承家业的位置,但终归叔父有别,季驺能给他的是万人敬仰的家属荣誉和光环,他是独子,季驺死后,他便成了国家之子。季骅留下的就没这么简单了,财产纠纷不断,各路股东和亲戚都要分羹,无情地断定季礼已经死于绑匪之手,多余的财产要划分给他们。
季邢气愤所谓亲人为钱撕破脸,非咬着这口气守住了季礼的那份。
有消息传出,城西潞城的仓库因人为原因管理不善诱发大火,被绑架的季礼可能也在里面。
季邢立马就带人去看了一遍,然后让人请了检验师来现场采样,回去化验看到底会不会是季礼。
尽管工作量耗时费力,季邢都要自己证明到底是不是季礼。
那个跟他玩捉迷藏的丫头,他不信能自己真能输。
*
得知季礼在奚老爷子的时候,季邢有过冲动的想法觉得这一切幕后黑手就是奚家人。
奚家人从来不做正事,正好符了他们的风评。
季礼带着人去奚家时,身上的怒意没藏,看着真有几分季驺的风范,却也有几分意气用事。
奚老爷子以前没好心做好事,但是有了奚月后不同,有了这个心情和心境去行善积德。
看在是季驺之子的份上,奚老爷子卯着耐心和他对话,将原委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遍。
季邢冷冷听着,没半分信和感激。
这时奚月刚从外面回来,也不管奚老爷子正在和人谈话,冲进他怀里,侃侃谈起今天在学校发生的趣事。
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在季邢听来却是喋喋不休,麻雀一样。
没规没矩的。
季邢中途忍不下去了,强行打断:“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我妹妹?”
女孩说话被打断,很不悦地望过来,蹙眉:“你是谁?”
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好心情被打断了。
“你难道没有看到我在说话吗?”
季邢不想跟她搭话,于是看向奚老爷子。
奚老爷子搭在奚月肩膀上的手轻拍了拍,柔声道:“这是你救回来那妹妹的哥哥。”
奚月意外了一下:“哦?”
旋即脸色更不好了,“那你准备怎么谢我呀?我把你的妹妹救了回来。”
季邢觉得可笑,第一回见人贼喊捉贼这么招摇这么不要脸的。
冷嗤出一声。
“我问你话呢?”奚月真的有被惹到了,小身板往地板上一站,笔笔直直地盯着他,气势倒是十足。
季邢现在人在屋檐下,理都懂,局势也看得清。
他现在只想带季礼回家。
他问奚月:“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奚月的大小姐脾气上来就无边无际,尤其是现在被季邢惹怒了,“你要道谢怎么还问我呢?你有没有诚意啊?”
“你妹妹要么就是昏迷不醒,要么醒了就是发疯乱叫,都快烦死我了。”
“早知道就不该带她回来的。”
季邢被气得脸色铁青,身侧的拳心紧握,每一分力道都在提醒自己,要忍。
奚老爷子终于发话了,却是先哄了奚月。
“月月,那今天就让他把人带走,也好清静。”
“至于诚意嘛。”话头落到季邢身上,奚老爷子的话音立马就沉下来了,“我觉得季家电气集团的股份还勉强算得上诚意。”
狐狸,终究是要露尾巴的。
季邢咬了咬后槽牙,抬起隐忍有力的黑眸,“好。”
奚老爷子点头,给旁边手下人示意,后者带着季邢上楼。
身后还传来娇蛮女声的埋怨:“这是谁啊,我不喜欢。”
“下次再也不要让他来家里了。”
奚老爷子笑笑拢她的发,“好,听月月的。不让。”
*
季礼终于回家,而原本是让无数人惊羡的家转眼支离破碎,就连她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公主,像个被人弄坏的芭比娃娃,破烂不堪。
她整日哭得惊天动地,捂着胸口气都喘不上来。
醒着,就哭;哭累了,就自残,想自杀,然后被拦下,又哭,熬在痛苦里,挣扎无望。
世界塌了,她的人生止于七岁这年就到了尽头,看见第二天的阳光只会唤醒她那些天里的耻辱和折磨,以及让人窒息的现实。
是季邢接她回家,陪在她身边,不分昼夜地盯她安全。
季邢这年16岁,和她一样经历了绝望和痛苦,被黑暗吞噬进深渊。
季邢的话很少,很少到像个哑巴。
也从来不哭,像是不会痛苦,像个傻子。
季邢情绪激动时,会对季邢动手,说他这个人还活着干什么,活着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让她跟着一起痛苦。
她永远也忘不了季邢回她的话。
季邢说:“活着,才不辜负他们的死,不管想不想,这条命都不是我们自己给的,没资格浪费的。”
说话的时候,季邢不看她,垂着头,将情绪埋到地面。
这条命都不是我们自己给的,没资格浪费。
活着,才不辜负他们的死。
季礼又开始哭,伤心的画面一遍一遍的在脑子里重映,小身板沉不住这么大的悲伤,整个人跌到地上,再站起来太难。
季邢任由她哭了一会儿后才蹲下去,手正要拍上她的背。
胸膛里猛然砸进一颗脑袋,她恸哭不已,声音颤得完全不着调。
他很努力地听清楚了。
她问他:“哥,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坏人?”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哥,在这样惨痛的时分。
如此纯真的问题,再资深的哲学家恐怕都无法给出周全的答案。
为什么不会?
季邢手拍在她的后背上,小心又不熟练地拍着,回答不了她的疑惑。
他知道她害怕,委屈,受了伤。
“以后我保护你,会保护好你。好不好?”
*
*
*
我,超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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