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转战沙场的将军丝毫也不反抗,听任卫士狠狠地把他双臂向后叉起,只是垂头叹道:“督师大人,讨贼安民是末将本份。”
“拉下去,”侯恂沉声命令道:“斩!”
“督师大人。”许平按耐不住,从人群里跃出,伏在林崇月身后道:“林大人薄有苦劳。”
标营卫士把林崇月拉出去的时候,许平仍在苦苦哀求:“督师大人,三军未战,先斩大将,请督师大人三思。”
侯恂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僵硬地直挺挺靠在自己的座位上。不一会儿,许平听到标营卫士在自己背后大声报告:“罪将林崇月已伏诛,标下敢请大人检验。”
一个标营卫士大步走到许平身前,跪倒在侯恂身边,双手托着一个铜盘。侯恂漠然扫了一眼上面血淋淋的首级,又转头厉声质问周满富:“周将军还要抗命么?”
许平紧紧咬着嘴唇,撑在地上的那只手攥紧成拳,指甲已经刺破皮肤插入手掌里。他感到身边的周将军哆嗦得如同秋风中的树叶一般。侯恂等得有些不耐烦,又大声重复道:“周将军,你还要抗命下去不成。”
身边的人抖得更厉害了。许平根本不敢侧头去看,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眼前的地面。身旁的人突然停止了抖动,许平感到周满富似乎突然仰起头,同时听到一声悲愤的大叫:“天日昭昭!”
“拉下去。”侯恂不带感情的声音再次发出命令。
“天日昭昭!”
“天日昭昭!”
周满富被拖下去的时候仍大叫不止。不多时,又有一颗首级被放在铜盘上送入帐内。许平头越伏越低,几乎要趴到地面上去。侯恂似乎正在询问三千营指挥佥事同样的问题,许平已经无法听清问话,他眼前开始发黑,头晕一阵阵地袭来,他用尽全力才能维持自己不瘫倒在地。
帐内爆发出一声大哭,随后那人发出令人心碎的泣声:“末将不敢抗命。”
头晕还是非常的猛烈,许平仍旧无法听清他们的对答,似乎侯恂让那人回去整顿营务。哭声渐渐从身边远去,那是一种持续的呜咽,其中夹杂着间断的、抑制不住的抽泣。
“许将军!”
侯恂的声音劈头盖脑地凭空砸下,把许平从天旋地转中拉回来。许平深吸一口气,应道:“督师大人,末将在。”
“许将军,你可知罪?”
被许平带来作证的周洞天和余深河还等在帐外,但许平已经不再考虑为自己辩护:“末将知罪,请督师大人责罚。”
“现在就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侯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平静得不带一点起伏。
“谢督师大人,谢督师大人,请大人示下。”
“三千营现在营中无主,本部官要许将军暂代营务,立刻动身前去剿灭盗匪,以明日午时为限。”侯恂随口概括了几句三千营的情况,看起来他对三千营那个指挥佥事的才能很不放心,所以就想让许平去协助弹压营兵,并带领营兵迅速完成任务。如果许平能做到的话,那侯恂就既往不咎,还让他回长青营去继续效力;但如果许平玩忽职守的话,那就会两罪并罚,绝不宽宥。
见许平迟迟不作声,侯恂加重语气问道:“许将军也要抗命么?”
“末将不敢,末将遵命,督师大人。”许平终于用最恭敬的语气接受侯恂的命令。铜盘里的血正一滴一滴淌下,在他眼前的地面上注成一片印迹。
侯恂招手叫过一个锦衣卫,并告诉许平,这个名叫赵砺锋的千户会带一百名标营士兵和他同行,配合他弹压三千营可能发生的骚乱。许平很明白,这个锦衣卫实际上的工作是监视自己。他领命而起,出帐见到余深河和周洞天。两个部下满脸惊恐,一见到许平就异口同声地问道:“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部下的询问,许平一时竟是无言以对。标营的卫士正把三千营两个指挥官的首级挑上旗杆,许平不敢再看,也没有回答部下的疑问。他只是在心里一个劲地默念:“子君还在等着我,我不能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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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按:这几天本书称得上是恶评如涌。
不管现在在看我这篇文字的读者投的是红票还是黑票,我知道你们还是在看,然后再投票。所以我还是很感激,所以我这段话就是写给正在看的你的。
我知道虎狼的读者,很多会来自窃明,我一直认为,窃明的读者,是一群希望看到正义得到伸张,错误付出代价,罪恶受到惩罚的人。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那你应该会喜欢这本书。我还一直相信,如果我不投入比窃明更多的精力和心血,那就是在利用读者的好感骗钱。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虎狼》这本书,我投入的精力远远大于前作,我个人以为,是比窃明精彩得多的故事。而且,这个稿子,我给过很多人看,看过的人大多评价都是比窃明强,比窃明的感情丰富。
这本书现有的结构,或许不适合网络,对网络连载来说,头几万字如果不解释清楚,或许就失败了,必须不停地揭开矛盾后的真相。但实体,我可以把矛盾集中于前半本,然角色不停地积累矛盾,直到第一本末进行一个总爆发。实体,一章两万字,不过是一会儿时间,但网络就意味着四天。
我想,在看书的你,或许会对黄石的所作所为感到困惑。是的,如果他二十年什么都不做,那也不会是我所理解的窃明主角。你是否真的相信,窃明的作者会把窃明的主角理解为一个无所作为的人?你是否真的相信,窃明的作者会把窃明的主角理解为对封建皇权抱有幻想的人?但我现在无法自辩,因为对实体来说几万字后的内容,对网络来说,就我目前的章节分段,应该是在二十天后。许平的种种行为,会有后果么?会有,但是就网络预期进度来看,也是在十几天后。
我很认真地说:我认为虎狼比窃明强。或许你继续看下去,会发现你理解的黄石和我理解的其实相同,你理解的许平和我理解的也是相同的。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最终发现,我的审美观与你完全不同。
无论如何,感谢你们的支持,还有你们之前的支持。
今天还有一更。
第五节 罪行
赵砺锋很快点齐了一百士兵。许平一声轻叹,出营带上自己随行的十几个卫兵,与赵砺峰直奔三千营的驻地而去。抵达三千营营外后,赵砺锋等人脸上都露出警戒的神色,他带来的标营卫士也毫不掩饰地刀剑出鞘,全神贯注地防备着三千营的岗哨。许平见状又是一声轻叹。其他明军发生炸营、哗变都是常事,一月一小闹、三月一大闹,不过这种事从来不曾在新军中发生过,一次也不曾有过。
许平和他的部下不理会停在原地的标营官兵,驱马直至辕门。门口的三千营卫兵头目验过许平的腰牌和手令后,向着他郑重敬礼:“许大人请进,卑职为您领路。”
进入营地后,许平立刻发现,先一步回来的营指挥佥事精神上已经完全崩溃,彻底丧失行动能力,连手令都不加检验,就把全营的指挥权移交给许平。跟着许平进来的赵砺锋,鄙夷地看看这个已经垮掉的人,命令标营卫士带他去休息,自己则站在许平身旁监督他发布各种命令。
其他明军各营都是由将领的心腹、亲兵层层控制,赵砺锋带标营卫士来,也是为了压制心怀不满的亲兵可能发动的骚动。正常情况下,一个营官的死硬部下也就是十数人,大多数的心腹、亲兵不会再为一个已死的人卖命,所以一百标营士兵加上朝廷的权威完全可以控制。不过新军体制和其他明军完全不同,新军各营都有完全相同的指挥系统。许平得到指挥权后,三千营的参谋和各千总无不俯首听命,不会有一个人跳出来质疑他的权威。
正是这种体制,让许平上次能够冒名指挥东森营的后备兵。这次三千营的指挥体系运转良好,许平指挥起来得心应手,周洞天被许平派去协助参谋作业。随着许平一道命令发出,营内各千总都分头回去动员各自的部下。对新军体制一无所知的赵砺锋,在边上看得惊奇不已。等众人散去后,惊喜交加的赵砺锋大声恭维道:“卑职久闻许将军大名,却不知许将军如此服众,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赵千户过奖了。”许平苦笑一声,却也懒得和他解释。
侯恂命令三千营攻打的山寨位置明确,三千营既然得到明确命令后,立刻拔营出发,黄昏前就抵达目标左近。这里的地形被查明后,工兵队立刻开始构筑攻击阵地。大批兵马在参谋的控制下,迅速进入各自位置,开始做进攻的准备。而许平则把将旗直接插在山寨主门的正面。
周洞天此时赶来向许平汇报情况。这个山寨规模不小,里面有好几百男丁,看来不少村子的人都聚集在这里,里面由德高望重的长老在主持。寨里的人连续顶住官兵数次进攻,所以侯恂才下令新军出动,攻击这里。
“……没有盔甲、没有火器,个别人有钢刀,可能还有几张弓。上百人拿着斧子、菜刀或是木枪,但更多的人一无所有,只有石头、竹竿和棍棒。”周洞天汇报完对面的敌情,在他看来,寨子唯一能顶住官兵的原因就是恐惧:“里面妇孺众多,他们担心官兵会掠走他们的妻女,所以冒死对抗官兵。”
赵砺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周洞天只装听不见,对许平提出建议:“我军开到后,里面的人已经惊恐不已。卑职建议劝降。”
“劝降?”赵砺锋厉声喝问道。
“是的。”周洞天虽然没有向长官以外的人汇报的习惯,不过既然对方将矛头对准了自己,问道自己头上,周洞天就闷头顶回去:“只要我们保证不伤害他们、不祸害他们的妻女,卑职以为他们会投降的。”
赵砺锋冷笑着说道:“督师大人的命令是剿,不是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