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兵器,也是要靠人来用的,”陈哲不屑一顾地说道:“杨将军是个好人,新军中的和事老,从人事上讲,杨将军是侯爷最重要的部下,但杨将军唯一不会的就是打仗。”
“恐怕比贾将军都不如,”周洞天也持这个看法:“以前还是在长生岛的时候,听说杨将军管过军法、管过老营,就是不曾听说过那次大战侯爷带着杨将军出去的,金州、南关、复州……”周洞天掰着指头一个个数过来,最后摇头道:“杨将军不会打仗的,侯爷从来不带他出去的。”
“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劝我立刻去拔下开封,或许我有一天会为我不听这个声音的劝告后悔吧,”许平下令多派探马,绝不能让救火营等另外几营新军偷偷溜回来而毫无察觉:“停止进攻开封的计划,发急信给闯王和各营首领,我们不打开封了,我有紧急军情和他们商议。”
……
河南,杨桥南岸,侯洵的督师大营。
此地位于开封上游,侯洵带着他的标营在此渡河,因为距离开封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所以许平对这支明军爱答不理的。占据这个远方的渡口后,杨文岳的河北军也跟着渡过河来一批。最开始朝廷是要河北军去协助孙传廷雄心勃勃的“三月平贼”大计。但继在崇祯天子前赌咒发誓能做成这件伟业后,孙总督把数万秦军丢在河南后又赌咒发誓说这事一定做不成,所以河北军就被临时派给侯洵参与给开封解围。
“开封之围,不能不解了啊。”侯洵虽然不通军务,但现在只要不是那些坐在朝堂上空发议论的人,只要到前线来看一看,就能明白中原的形势已经危机到了何种地步。大明的元气正飞速地在河南战场耗尽,即使抛开新军不算,一年多以来损失在河南的官兵也数以十万计。围绕河南的诸省都筋疲力竭,部队和军费损失惨重几乎没有自保的能力,若是能击退闯营对开封的围攻还好,若是被闯营拿下开封的话,河南周围的几个省没有哪个能挡得住闯营接下来的一击:“无论如何都要击退闯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侯洵名义上还统领这新军,但新军不让他插手指挥,那呆在新军中不但无事可做,还可能会被人弹劾不理军务,所以侯洵干脆跑到这里来指挥河北军,反正他是全部剿匪明军的督师。只是随着北虏入寇,河北军也马上会脱离侯洵的指挥,山西的急报才一传入京师,直隶便是大震——各城的守卫者之前已经被杨文岳征用走过一次,大半在东明之战丢给了许平,剩下的一些这次又被杨文岳抽调一空,蒙古军队一旦进入河北那整个直隶就要集体唱空城计了。
“朝廷急令,让新军中的三个营和直卫立刻回师拱卫京师。本来朝廷准备让新军全部回师,但是镇东侯信誓旦旦地向朝廷保证,不需要那么多军队也足以解决北虏入寇。”侯洵一边看着朝廷里传来的消息,一边和身边的幕僚们念叨着,每个人脸上的忧色都变得越来越浓郁。虽然朝廷同意新军仍然可以留下部分继续作战,但指名道姓地要新军第一勇将贺宝刀回师,而且声明首批返回京师的三个营里必须有救火营。至于朝廷会不会抽调更多的部队返回京师,则完全要看新军的表现和局面的进一步发展。
很快朝廷又发下第二道召新军回师的命令——再抽回两营新军的同时,朝廷还让杨文岳直隶军的剩余部分也回师,这意味着侯洵周围的部队除了标营都不再服从他的节制。侯洵抬起后,愁眉苦脸地扫视了大帐内一圈,除了这个大营以外他指挥不动任何人——哪怕是河北军的而一个小兵。不过侯洵对河北军回师并没有什么意见,早在山东督师的时候,侯洵就很清楚,能指望的只有新军而已。
“秦军被闯贼再三重创,直隶军新败,这次会剿征用了全部的新军,以及直隶军的大部分,也难怪插汗蠢蠢欲动。”自从新军组建以来,插汗一直非常老实,两年下来估计他已经快憋坏了,这次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直隶空虚的机会……侯洵忧愁地把塘报扔在一边,不需要多少军事眼光就能看出,短期内河南战场得不到朝廷的任何增援,只可能抽调走更多的军队。
在黄河北岸,齐图刚刚从杨文岳的帅帐里回来,一进门他就高声叫道:“总督大人有令,火速返回京师,此番由本将给大军断后。”
听说接到这么一个危险的命令后,齐图的心腹们脸上不但没有忧虑之色,反倒赫然露出喜色:“好啊,大帅,要是插汗真的攻来,我们也撞不上他们了。”
“是啊,”齐图呵呵笑道:“刚才夏侯总兵主动请缨打前锋,表示万一插汗从山西杀出,他会拼死报国。”
齐图的部下没有丝毫感动,反倒显得有些鄙夷:“夏侯大人一路上哼哼唧唧的,唯恐走快了遇上许平……”
“许将军!”齐图更正道:“别看没有外人,也是要注意称呼的,万一说惯了将来在许大将军的使者面前嘴一顺叫出来,那就不好了。”
“大人说的是,”部下们点头哈腰一番,继续骂夏侯宽甫:“夏侯大人怕遇上许大将军,一路上唯恐走得不够慢,让他做先锋真是难为他了,现在一听要退兵,跑得比兔子都快。”
齐图不慌不忙地布置大军的断后任务,然后打发一个心腹渡河赶去开封,甚至还不避风险地亲笔写了一封给许平的信。
早在这次出兵的时候,齐图就向许平递上誓书,赌咒绝不给杨文岳卖命,许平则暗示齐图不要随着大军一起渡河,或者在渡河另外扎营,不要和杨文岳的大军凑在一起。
“真不错,两边不得罪,”齐图坐在营中越想越美:“插汗来得真是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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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节 友军
得知夏侯宽甫退兵的消息后,许平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河北军战斗力低下,但无论如何都是十万大军,只要一天河北军不走,他就得留下一支部队监视他们。
“闯王他们都来了,曹大王和季大王也都来了。”
“好吧,”许平需要这些友军的密切配合,以便他能施展自己的计划。
……
“新军已经抽回三个营,随时可能会有更多的部队被抽调回京,我不明白为什么督师大人还要我们继续进攻河南。”郁董现在的论调与其他江北军将领的论调没什麽不同,得到北虏入寇的消息后,本来就对进攻河南毫无兴趣的江北军士气变得更加消沉,继续进攻的命令让郁董一肚子怨气。
书房里只有郁董和师爷两个人,所以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师爷说机会难得,要跟在新军后面争功,本将当时也确实是同意了。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新军一下子就少了四分之一,比那许平的直属队伍强不了多少。要想打赢,我们至少得把闯王的直属部队扛下来……师爷不必再说,本将不愿去送死。”
郁董越说嗓门越大,吴维仍是满面笑容,耐心地等郁董喊完,然后不慌不忙地问道:“东家,我军比新军战力如何?”
郁董瞪大了眼睛,看向吴维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个白痴:“这还用问么?”
“那东家的兵,比起左帅来又如何呢?”
“也是大有不如。”郁董面无愧色。
“既然如此,”吴维摇头晃脑地问道:“若东家是那闯营的许平,遇到这样的三路大军,又会如何布置呢?”
郁董捻着颌下长长的黑须,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郁董召集手下众将,宣布要响应侯洵督师的命令,立刻兵发河南,配合新军与楚军作战。
此话一出,帐中顿时就是一片抱怨叫苦之声,一个郁董的亲信将领满脸愁容地跳出来大叫:“大帅,镇东侯麾下第一勇将贺大帅已经调回京师,战无不胜的救火营也跟着一起回去了;末将听说镇东侯的精锐骑兵尽在新军直卫,也被朝廷调走了;那杨大帅虽然也是黄侯的亲信,但听说病得不轻,估计往日的勇武十不存一。他们新军坚持要进攻是因为有兄弟被围在开封,可他们和我们非亲非故啊,我们为啥要去冒险呢?”
这位将军说完,大家一起跟着嚷嚷,郁董费了好大气力才让手下们安静下来。他问大家道:“诸位弟兄,新军、楚军,还有我们江北军,最烂的是哪一个?”
“这还用问么?当然是我们江北军最烂。”帐中将领们异口同声地答道:“若是其他江北各镇也跟着去的话,说不定我军还不是最烂,可现在他们都不去,我们肯定是最软的柿子。”
“这就对了!”郁董兴奋地高喊一声,用力地一挥右臂:“我再问诸位弟兄,打垮我军对那闯贼有何好处?”
“没啥好处。”下面的将领纷纷摇头:“打赢我们也不会把新军或是楚军吓跑。再说我们本来就穷,绝不会带着值钱的盔甲、兵器出兵河南,他们从我们这里什么也抢不到。”
“说的好啊!”郁董高举起双手在头上摆动,进一步启发大家:“若是新军和楚军都被打败了,我军会逃跑么?”
部下们彼此对视几眼,不约而同地回答道:“新军和楚军都完蛋了,那我们不跑还等什么?”
“不错,不错。我若是闯王或是那许平,我肯定不会花功夫来打我们江北军。只要打垮新军,这一仗就赢了大半,闯贼的主要力量肯定用来对付新军;楚军也是一个麻烦,闯营可能会分出一部分力量去对付楚军。不过不管他们是先打楚军还是先打新军,只要这两家还没死,他们就绝不会分兵来打我们。”
下面的将领纷纷点头称是,郁董继续劝说道:“而且我们是在楚军和新军之间,只要我们不完蛋就占着中间的道路,只要我们占着这些道路,新军和楚军就用不了。我要是那许平呐,我还巴不得有一支破烂军队占着中路呢,我才不会主动去打它,万一把它打跑了,这些道路被楚军或新军征用了,岂不是更加被动?诸位兄弟啊,我们明明安全得很啊,怎么能说是去送死呢?”
一个将领发问道:“大帅,要是楚军和新军决定合兵一处呢?岂不是就挤到我们中路来了吗?”
“首先我们可以找借口不让他们靠过来;其次新军和楚军都会带着大炮、火铳上战场,他们不会像我们这样两手空空,他们需要很多道路运输辎重,都挤到中间来道路不够用的。再说,就算他们都从中路走,那我们就在楚军和新军的保护下了,我们还是很安全啊。更何况,无论谁和我们一起走,他们肯定不会放心让我们打头阵。我们在后面压阵,前面由杨帅或是左帅顶着,我们又怎么能叫不安全呢?”
众将都觉得郁董说得非常在理,纷纷点头。郁董趁热打铁道:“诸位兄弟,我们走中路直逼开封,闯军主力肯定分兵两路去打新军和楚军。若是我们官兵得胜,闯军必定要掩护闯营家小撤退或是增援一线,那么给开封解围、给周王解围的大功岂不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不费吹灰之力我们就能抢到头功,这种好事哪里去找啊?”
“若是我们官兵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