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妆出来,远远看见下城五分局局长站在廊道上,对面还有另一人,罗宝霓微微一愣,竟连威尔.杭廷顿也来了。
有些好奇,但并不可能上前相询,况且,此刻她心底想着的本就不是这些事。
邻近深夜,室外寒冻风露全被饭店布置的煤气暖灯驱散,火光橘中带蓝,亮闪闪,闹嚷嚷。
宴会散了,普立策喷泉周围,长河般豪华轿车再度漫至五大道,一众衣香鬓影繁丽明艳淬着微醺,还没从热闹中脱离,阶梯上下全是宾客。
而她没想到踏出门便遇上由侧边挤出来的威尔,同样半新不旧的灰粗呢大衣赭红围巾,与周围格格不入。
“喔,晚安先生。”
看见一旁的罗家骏,他脸上显出庄重,罗宝霓只得向罗家骏介绍这是采访过的下城分局警监,本想问问他与安隆是不是有什么事,但自己老豆站在一旁,想来他不会说什么。
“真巧。”
威尔刚才已经瞧见她,灰白裘披肩,像给一朵柔云簇着,这是他第一次见罗宝霓晚装打扮,琉璃门灯下,锁骨上一串金刚石项链只管熠熠闪耀,越发衬得一张鹅蛋脸颤人心魄,然而这周身贵重,不知不觉又多了些不可接近。
他想起宴会里惊鸿一瞥的joey泰,以华裔公所名衔出现在这样一个与移民族裔相关的募款宴会中并不算奇怪,那人依旧衣装体面,混在虚伪浮华中。
好似触动了些什么,这已是第叁次罗宝霓与joey泰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点,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地涌起一股不自在。
难道这两人相熟?他看过罗宝霓对华埠撰写的报导,但真要回溯第一次桥上水那晚,时间几乎是叁个月前了。
今夜她与其父同来,宴会参与者众,并不见得有关联,思来想去,最终也没去了疑心,他向来对自己幽微的直觉有某种程度的信任。
“......我再打电话找你。”,他礼貌地笑了笑,”晚安mr.罗。“,想多说几句,此时却不是时机。
罗宝霓点点头,司机老潘驾着宾利远远地已排进大军团广场的队伍。
“同差佬拍拖?”,罗家骏斜挑着眉看向那个淹在波道夫.古德曼百货转角的高大背影。
罗宝霓微微一愣,忙道,”爹地,乱说什么啊,只是认识的人而已。“
他一脸不置可否,”又是分局长,又是嗰个差佬,古古怪怪,仲有,什么时候开始跑到唐人街去搞新闻了?“
小时候的事情后,很长一段时间罗家骏严禁她靠近任何治安差的地区抱括唐人街,此时听自家老头的语气,她嘴上含糊,目光却不由自主在满满车海里浮掠。
说话间车已至眼前,然而罗家骏坐上后,罗宝霓只说,”我自己叫车,......约咗金娜。“
”送你去不是一样?“,中年人挑挑眉。
”唔晒,又不顺路。“
这里回六十五街叁分钟就到了,况且,也不是真的要去找金娜,挥挥手示意老潘关上车门,站回大理石阶上,后面全是排队接人的车,罗家骏只得走了。
冬月正好升到中天,跃出广场前的通用汽车大楼,溶溶地,仿佛什么都在月光里浸了个通透,包括这莫名其妙的幽微思绪。
“miss,是否帮您叫部车?“,高大门童带着白色手套,刚将一对夫妇送上轿车。
这样站在门口大概显得豪华酒店服务疏漏,但其实她并不确定自己在等什么,或者是说,她知道自己想等什么,但又不知道会不会等到。
她微笑着摆摆手,也许等一会儿再叫罢。
广场拥堵已疏通大半,喷泉淅淅沥沥的水声再度从繁嚣里清晰起来,波摩那女神立于池顶,冬夜里优雅拥着一篮丰饶,呼应着眼前不能萧索的浮华。
而当她转回视线,便正正对上了他的目光。
铁灰色平治停在阶前,保镳不在,是他自己开车。
引擎挂了park档,他开门下车,面上说不出是什么神态,似笑,但又有些讨厌,门童一直关注着她的动向,立即跟着上前拉开副驾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