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她说过,你已经成精了,你不是凡物了。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少年的华服破旧,他的怀中抱着一只耳朵缺了一角的黑猫,在山林中跋涉。
他不知雾峰在哪,她曾说在西南方,他便一直往西南方走,不敢走远,也不敢不走远。
曾经被誉为最仁善的明君的天子,抛弃了他的天下,他的黎民。他哪里有什么理想要实现,他的人生规划,全都围绕着她,她抛弃了他,月岚之的天都塌了。
小黑贴着月岚之的胸膛,在那胸口处,萦绕着一圈金色光晕,他将那密室内的金色光团带了出来,他想,这东西诡秘莫测,甚至可以让猫儿成精,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一少年一猫,就这样找了好些年。
一开始的夜里,猫儿会听到陛下在夜里偷偷哭,被蚊子咬了哭,被开水烫了哭,鞋子坏了哭,树枝扎疼了哭,但其实都是因为想她了才哭。
陛下还是个小少年罢了,单纯傲娇,没吃过苦,没失去过春晓。
后来,陛下不会哭了,他像是淌干了眼泪,在风霜雨雪中,变得又冷又硬。
他对着猫儿说,他尤其痛恨她,若是找到了她,定要好好教训她,要给她大大的苦头吃,要吓她一跳,让她再也不敢欺负他,再也不敢满口谎言。
他说:“小黑,你有灵智,或许比我活得长久,若我找不到她了。若你能有再见到她的那一天,一定要代我骂骂她,一定要告诉她,月岚之一生都恨死了她,务必要骂得她狗血淋头,痛哭流涕,跪着说自己的罪过。”
他絮絮叨叨的,仿佛提醒自己记得什么,又好像疯魔了一般。
又是多少年过去,年轻活泼的少年不再年轻,那如画如月光般皎洁的面庞黯淡失色,他终于绝望。
瘦巴巴的小猫蹲在崖边,它看着绝望的陛下,陛下跪在崖边,陛下时隔多年又哭了,他从前根本不爱哭。
陛下从怀中掏出一只小锦囊,锦囊中装着一滩灰白色的粉末,在她走后,那小神像便粉碎了,一地拼也拼不起来的粉末。
月岚之抖着手,他恨恨地咬着牙,将那些粉末都吞了下去。
他像枯萎的花枝,破烂的画卷。
“春晓,我不要等你,不要找你了。你说了那么多谎话,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或许你确实在千年之后,可是那样,我又怎么找得到你呢?”
“归根到底,你还是抛弃了我,说好了要陪着我幼年、少年、青年、中年、老年,要陪我一生。我的一生,在你离开的那天便结束了,小月亮找不到雾峰……”
月岚之的目光晦暗,扎头发的发带早已断了,墨发披散在身后,如浓郁的黑暗愁苦,将他的肩背压垮,他垂下头,“你总是好奇我的烦恼,我的所有秘密。可是我最大的烦恼,最深的秘密,自己也没弄明白的事,你还没听到就离开了,春晓,你亏大了。”
月岚之轻声对着空荡荡的山谷道:“月岚之,喜欢春晓。就是你话本里看到的那种喜欢。”
“我曾想过,你是厌倦了我,所以假借千年后的谎言离开了,不允许我再看到你了。你食了那么多言,可我还是想要相信你。”
他踉踉跄跄站起身,走到崖边,“凡人一生如白驹过隙,春晓,我已经病得走不动了,走不到雾峰了。”
他仰头看向天穹,背影寥落悲凉:“倘若,倘若这世间,真的有神灵,请让我月岚之,再次见到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的一切,您都可以拿走……”
月岚之一头栽进了万丈悬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