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威胁我?”祁玖冷笑着,把枪口对准陆照奚:“你以为我不敢?”
陆照奚挡在瑟瑟发抖挤在一起的几个妇女身前,什么也没有说,一双平静无波的漆黑眼眸就像是看穿了祁玖的虚张声势一样。
两人无声的对峙许久,深夜的小巷中,只有婴儿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在响荡。
“吵死了——!!”
祁玖忍耐不住,捂着耳朵神情焦躁地大声叫道。
“对不起……对不起……!”抱着孩子的流民一边哭着一边去摇怀里的婴儿,但婴孩的哭声没有因此减弱。
“祁玖,收手吧,你知道她们不是伤害你的人。”陆照奚的全部目光都投在祁玖身上,在这深邃无尽的目光里,祁玖真切感到了他内心传来的疼痛,不是因为那些被杀害的生命,陆照奚深深地看着她,他眼里的心疼是因为她,悲伤是因为她,她从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存在,如此真挚,如此真实,所以才会刺痛了她的心。
所以,她的枪口才会偏了一点。
“她们伤害的不是我……是外公。这就是人类……为了自己的生命就可以夺走一直帮助他们的人的生命。人类果然没救了,这个种族已经没救了……必须抹除,人类没有资格活在世界上,必须抹除……”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祁玖说到后来,牙齿打颤的声音已经盖住了她的话语。
“你的外公也是人类。”陆照奚说:“你也是。难道你也要把你外公也一起抹除吗?”
“他已经死了!”陆照奚的话刺痛了祁玖的伤口,她立即怒吼道。
“可这世上还存在许多像你外公一样的人,他们也在尽力帮助他人,你也要把他们一起抹除?把你外公奋力保护的人,保护的这个世界抹除掉?”陆照奚看着祁玖:“……就像那些人为了私欲随意夺走你外公的生命一样?”
“闭嘴!”
一颗子弹擦着陆照奚的黑发飞了过去打在墙上,引来妇女们的又一声尖叫,而陆照奚眉头都没动一下,依然不动如山地看着祁玖。
“如果你是在为你外公报仇,那么就用你外公的方式来处理事情,想想如果是他的话,这时候会怎么做。如果你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那么……开枪杀了我。”
祁玖直直看着陆照奚的双眼,她不敢相信,那里面竟没有一丝动摇,不管是因为对死亡毫不畏惧也好,还是根本相信祁玖不会开枪也好,陆照奚站在那里,就像悬崖上一棵百年的寒松,坚毅不拔,无论怎样的狂风也不能将他动摇。
“——为什么连你都要袒护这些人?!”祁玖后退一步,尖叫道:“就是因为这些肮脏丑恶的人类,外公才死了,死得那么惨,死在自己相信的人们手下!!我一想到外公死前的心情,我就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让他们连地狱都下不成!”
“你没有资格替你外公擅自做决定。”陆照奚坚定有力地说,态度一反常态的强硬和不容置疑。“如果你是在为他报仇,就必须用他的处理方式。”
颀长挺拔的身影向着祁玖走了过来,祁玖身上一瞬闪现蓝色的电光,祁玖怒瞪着他:“滚开!”
陆照奚不避不退径直走到祁玖身前,没有犹豫,伸手穿过骤亮的蓝光握住了祁玖的枪管。
电火花在陆照奚的手背上弹跳着,一个一个焦黑的点出现在白净的皮肤上,陆照奚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嘴唇煞白,豆大的汗粒一颗接一颗在脸上出现,在兹兹兹的电流声中,他把枪口拉到了自己胸前抵住。
“用你外公的手来杀我……否则你和他们也没有区别。”
祁玖定定地看着陆照奚,她的眼中闪烁着粼粼的波光,短短几秒的时间,对两人来说却无比漫长,突然,祁玖的一个眨眼后,粼粼的波光就像一个错觉,在她眼里只剩自暴自弃和嘲笑,电光消失,手枪落到了地面。
“……你真狡猾。”
淡黄色的医疗绷带一圈一圈紧紧缠绕在手上,陆照奚坐在白色大床床尾认真地包裹着伤口,从手法来看,非常熟练专业。
“真的不用医生?”祁玖穿着浴袍从浴室里走出,湿淋淋还在滴水的头发上盖着一块毛巾。
陆照奚的视线在她白袍下纤细洁白的小腿上停留了一瞬,立即又看回他的绷带:“不用了,明早医院开门后我会去的。衣服洗了吗?”
祁玖嗯了一声:“扔进去了。”
浴室里的自动洗衣机正在清洗祁玖那一堆染了血的衣服,当时她那浑身是血的吓人模样,要不是最后关头陆照奚报上陆家名号,酒店还真不会让她进来。
祁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她抬头凝视着这张世界上最珍贵美丽的宝石丝绒,湿润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让她眼眶有些莫名湿润。
无边无尽的天空静谧温柔,对世间万物都一视同仁,即使是这样肮脏的她,也能被天空接受包容,无论她身在何处,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天空的温柔,她曾以为,穷尽一生,也不会遇到这样对她的人。
可是她遇到了,但是她失去了。
真是讽刺,因为老人,她才能鼓起勇气再相信一次,因为老人的存在,她才能尝试说服自己人性并非无药可救,可是,让她踏出这一步的老人却死在了他的善意上,还有比这更让人深刻感受到自身可笑的因果循环吗?
她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神明,假如这苍穹之上果真有某个人正在操纵着这一切,那也不是她的神明,而是想要摧毁她的恶魔。
是一次次给她希望,又让她亲眼看其毁灭的刽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