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首次拜见,未行大礼,对方都不痛不痒,这倒是让她没想到。
不过,也不急。
刘芳悠然地走到慕容卓对面,平静地坐下,静静看着他缓缓煮茶。
一时,室内安静下来。
鸿宝站在一旁,看了看自家主子,又看了看那位巾帼美人,随后垂头侍立,安静如鸡。
这些大人们的脑子想的东西就不是他能揣度的,他还是老实侯着就行。
慕容卓倒了两杯热茶,推了一杯给刘芳,“刘姑娘尝尝,看可合口味?”
刘芳端起茶杯,放在鼻下闻了闻,清香扑鼻,余味悠长,是难得的好茶。
不愧是太子,好东西就是多。
她端着茶杯缓缓品了一口,放松着身体舒了口气。
慕容卓见此,挑眉,道:“刘姑娘觉得如何?”
刘芳悠然地回道:“好茶,好水,泡得也刚刚好!殿下技艺高超,小女佩服。”
说得敷衍至极,毫无诚意。
慕容卓微微一笑,“是吗?但看刘姑娘,似乎并不以为然。”
刘芳晃了晃手里的茶杯,道:“这样的茶,一两就价值千金。而千金,在这里,可以让一百人吃饱穿暖。殿下,方才,小女就把这一百人的口粮衣着都吃进肚子里了。而且,仅仅是一口茶水而已。”
当然,说法是夸张了些,但也是事实。
慕容卓沉默,看着依旧热气升腾的茶水,幽幽道:“姑娘此次来,是跟孤哭穷的?”
刘芳摇头,她看着窗外白皑皑的积雪,对慕容卓道:“殿下看,这儿每天都几乎在下雪。而这样的天气,殿下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吗?”
慕容卓转头看着窗外,“地志上说,西疆冬雪直至明年四月方止。”
地志,大延国的地理书,专门客观描述全国各地的地形地貌以及天气风俗,是官宦之家才会有的专业性书籍。
刘芳点点头,她看着窗外的积雪,幽幽道:“明年四月开始停止,积雪却要五月才能彻底消融。”
她回头看着慕容卓道,“那殿
下可知,这里的百姓一年耕种,可以收获多少粮食?”
慕容卓回头看着她,摇头沉默。
刘芳垂下眼睑,声音轻缓,“一年种植两季,一季夏收,一季冬藏,而,一亩地每季仅有一百斤干粮,三成纳税,五成支援城中兵士,仅余两成,自家食用。”
慕容卓睁大眼睛,不敢置信,“这,律法上并没有要求百姓要缴纳军粮啊!”
刘芳看着手中茶杯里的清澈茶汤,幽幽道:“律法没有。这里的官员也没有。
可是,为了活下去。
为了让自己的家人,孩子,活下去。
这里的百姓,每年都会把家中节省下来的大半粮草拖到军营,交给他们。
只为了,到了冬日,这些将士们能吃饱,能有力气抵挡那城外的蛮人。”
慕容卓沉默难言,他嗓子里仿佛塞着一团棉花,哽得他难受。
鸿宝也被这样残酷的现实给震惊了:这,一亩才一百斤的干粮,碾开了不过七十斤的粮食。这,这还得支援守卫军士粮草,这,这,这些百姓们该怎么活啊?
刘芳声音依旧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仿佛带着浓浓的血腥,残酷而悲凉。
“在这里,百姓们每到冬月就开始吃干饼。
殿下大概不懂干饼是什么。
干饼就是:每年他们把干粮碾开,剩下的那些渣子,壳子,碎屑,然后混在一起,重新用石磨一遍又一遍地研磨,直到可以混合成面饼为止。
然后蒸煮熟透,再在烈日之下暴晒。晒得干透,坚硬,几乎可以当作砖石来使用了,这才算完。
最后,这些干饼,就是他们一冬的口粮。
能活命,能让他们度过难熬的冬月,也能让他们带着逃跑,在路上不至于没有粮食吃。”
慕容卓听着,手慢慢紧紧地握起,他垂下眼睑,幽幽问道:“难道,他们就没别的活法了吗?”
刘芳抬起眼睑,看着他,“没了。在这里,他们只有这一种活法,没别的活路。就算是这样一条艰难的活路,有的时候,他们都无法保住。这一次,他们就差点没保住自己的活路。”
要是没有她快速反应,没有她后续的一系列布置,纵然柳城可以保住,那也是相当的惨烈,幸存之人绝对不到两成。
这就是现实!
不是说刘芳有多牛,而是事实就是:她好歹自幼生活无忧,吃喝不愁,底下的那些个百姓们,军士们,那真是常年都处在时不时得挨饿的状态之下,能有力气才有鬼呢。
就算所有人都天赋逆天好了,可不能吃饱饭,也是白搭。
要说刘芳多么厉害么?
或许是。
但真正凸显她如此逆天的,是这里的军民们,都是一副营养不良,力气不足的样子,并不真的就是刘芳本人能力有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