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想也知道,他骗得过一个两个对他好的女人,却骗不过自己年轻外表下那颗兜兜转转太久的心,在不会结果的香花槐下枯等,除了凋落的花瓣什么也不曾得到,而无力再去粉饰的心也早就皱了。
这是他第二段失败的恋情了,他决定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感情这条路上越走越不顺。
队里需要他操心的事情越来越少,他的权利下放也越来越宽,借着被退婚加失恋,这个担忧自己的心是不是老了的年轻人决定请个长假,出去走走。
唉,本来还想当个什么旅游博主,想了想剪辑配音太麻烦,自己又不擅长面对公众,最后一路上用来记录的设备只有一部用到需要一天叁充的iphone7。
用得太习惯了,连外壳上的划痕他都熟悉,舍不得换。
他去了许多容易艳遇的城市,高歌夜弦,纸醉金迷,闲池水榭,红灯绿酒,但他却只觉得周遭歌声嘶哑,舞袖艳俗,城市和乡野他都倦了,在又一次拒绝了青旅同伴的邀约后,掏出快没电的手机,联系了以前的经纪人帮忙办签证。
也不知道躲到哪里是个头……
唉比起这个,他这英语出门在外行不行啊……
最近叹气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压力山大……
因为户口归属和免面签,还是邮寄,他的签证比想象中早下了一周,他已经腻了现在这个只有叁条公交线路的小地方,也没管递签的时候提交的行程,从祖国南方边境小山城到赫尔辛基,才过了20多个小时。
这里天很长,极夜的时候人和人擦肩而过时若是四目相对也会脚步匆匆拉开距离,亚洲面孔也不多,他在莫斯科转机的时候明明还有那么多熟悉的乡音。
从坦佩雷到波罗的海,卡斯姆到格但斯克,什么布拉格里昂米兰美因茨,全都是一样的无趣,一样的与他格格不入。
为了避开那些他举起相机时有意无意投来的视线,他选择去了一个人烟稀少的亚洲海岛。
这地方是他翻地图无意看到的,日本东海岸一个只有八公里大的岛,那里没有年轻人,更没有会说中文的人,别说英语,他们连用日语普通话交流都很难。
他因为语言不通错过了两班船了,好在下船的地方有宾馆的人来接,各种翻译软件用着倒是也能活。
是他想要的、能没有任何顾虑去放松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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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就已经厌倦了这冗长的时光,人们总有来来往往,去去留留,她用自己的方式告别,想要停留或走远,却没想过自私和卑鄙过后,留给她的也可以是他们的敬而远之。
郑轩自始至终根本没敢过问有关喻文汐自杀的任何细节,甚至从未亲口把她的名字和与死相关的内容同时说出口,他不关心八卦里听来的静脉注射空气是怎样的后果,也无暇惬意的享受来之不易的闲暇。
华光璀璨近在咫尺时,他从没得到过她。
如果这是来世的邂逅,那就让他留在这轮回里吧。
她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会笑,会恼,这都是失去她的无数日夜以来他连稍作想象的勇气都没有的画面。
她和这家老店的老板有说有笑一问一答,沿着墙上贴的地图,指尖从福冈一路向左,她来自这里。
地图上贴满了红色的贴纸,每一个住过这里的游客都会贴上自己来的位置,她贴在了地图边缘。
她来自一个从这里看不到的地方。
他本还想说服自己,这是个和喻文汐很像的外国人,但现在连这种借口也不成立了。
他紧张的手抖,想要找人确认,却又怕自己目光移开,她又会不声不响的消失在茫茫雾海。
“……”他试了几次,都无法开口,怕得不到回应,怕她转身逃开,怕她……
他已经错过了太多次了,郑轩心里笃定这依旧是一个注定分离的结局。
“……文汐?”
男人强装镇定走到她身边,想学着她的样子也把自己的坐标贴上去,沉住气后微微攥了攥发抖的手,把自己的贴纸贴在了喻文汐的上面。
“……好巧啊,郑轩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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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一定知道她的事,周泽楷大概也知道,他们谁都没有说过,大概是希望她过的一切都好不想有人去打扰吧。
于是郑轩也识趣的把这件事憋在心里。
但秘密埋久了也会发芽,更不必说这秘密是扎进他心底的一根刺。
他甚至有过自责,觉得如果当时自己强硬一些,把喻文汐留下,或许自己也就不必如此介怀那次短暂又飘渺的邂逅了。
她在那个没有人认识她知道她过去的世界过的很开心,自己会不会打扰到她了?
她说她只是去那里旅游,很快就会离开,离开后又会去哪呢?
越是告诫自己不能去想,越是想拔去心中那根刺。
郑轩很想去问问那些曾经和她比自己更亲密的男人们她在哪,但又怕他们真的对喻文汐的行踪一清二楚,而他所见到的那些久违的单纯活泼只是昙花一现。
郑轩是一个很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他爱的人不爱他,他便会离开,他喜欢的位置不适合他,他也会退出,如今也到了把蓝雨这个懒洋洋的小管理岗位交给新人的时候了。
在这件事上,他绝无私心。
郑轩一遍遍这样催眠自己,他对异国他乡的战队邀请没有兴趣,更没有对那日思夜想的邂逅有所期待,只是这里不再需要他而已。
日本国家队成绩一直烂的可以,这次是一支国立大学和地方自治体出资的乡下俱乐部想请他做技术指导,就算没有女人,只是为了荣耀,他也挺想试试自己带一支队伍。
出发的时候他没有太多顾虑,结果也比他想象的要好,他没遇到什么麻烦就适应了这里新的生活,也很快迎来了领队生涯的第一次出战。
因为是乡下球队,队员都是些兴趣使然靠爱发电的大学生,能力不比他们黄金一代当年的一半,甚至到现在手下的小孩们几乎也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唉,但他们开心就好。
签运不好也没办法,神奈川这种地方就是要比他们乡下有钱,想来也是要比他们强不少,而且双方都是第一次参赛,对彼此的了解几乎为零。
郑轩就是在这样暌违多年的赛场又一次看到她的。
郑轩没想到她是北里大学神奈川校区的选手,在他眼中,喻文汐和所有人都不一样,高高的马尾束起,每一个眼神、动作,都凌厉又妩媚,哪怕面对的是冰冷的机械,她都能用一个目光融化了花花世界,眉目如春。
他忘了布置下一场的战术,忘了临场指挥,甚至忘了她的对手才是自己带的孩子们,转而心里开始希望她赢得再漂亮些,希望看到全世界的荣耀都披在她身上。
这样的喻文汐,什么都值得。
她明明是不可能再碰荣耀和这圈子一下了,但从她像是奇迹一样在他的生命中复活的那一刻,喻文汐和他的故事就没有绝对。
孩子们因为输了比赛有些丧气,老师老师的叫着,他只和翻译交代了一下对面那个外援女选手很厉害便去一边鸵鸟着,准备先让自己冷静下来。
郑轩抱着手臂倒在椅子里,一遍遍整理着思绪,自己该做什么,她就在离自己那么近的地方随心所欲的活着,那样美好的喻文汐是他一辈子都捉不到的光啊……
怯懦让理智占了上风,无论如何也要比完赛再说,他不能让信任自己的那群小孩失望,对付喻文汐的方法,他比这里任何人都清楚。
等他想回到队伍里的时候却看到喻文汐正在和自己的小队员说话,小孩们一个个红着脸指着他,一边点头一边答着她的话。
“开场没多久我就知道,他们一定是郑轩哥教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