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圣旨一下, 宋陵城内那些原本据说大病的春闱考生一下就全好了, 风风火火的带着书籍开始举办书会研习圣人之道。
苏阮趴在美人榻上, 身旁的平梅正在替她捏肩。
“平梅, 皇上呢?”那日里, 苏阮一怒之下牵着小皇帝就出了宋宫, 然后把人带进了芊兰苑, 但现在想来她也是有些后悔,生怕这么莽撞会出事。
“皇上正在庭院里头玩呢,和四姐儿在一处。半蓉在旁陪着。”
“唔。”苏阮含糊应了一声, 在美人榻上翻了个身。“大哥从外庄回来了吗?”
圣旨已下,她大哥的“病”也应当是要好了。
“今早回的,听说还带了一位姑娘。”平梅替苏阮端了一碗杏仁茶来置于美人榻旁, 然后往里面加了几瓣洗净的桃花瓣。
奶白色的杏仁茶上漂浮着嫩粉色的桃花瓣, 那桃花瓣极嫩,飘飘浮浮的沾着滚圆的奶.水, 看着便暖融融的格外粉嫩。
苏阮蹙眉转头看向平梅, 指尖触在那桃花瓣上轻撩, “姑娘?”难不成是阴姑娘?
想到这里, 苏阮立即就从美人榻上起了身, 准备去苏致雅的院子里头瞧瞧。
“王妃,王妃, 不好了……”半蓉急匆匆的进到主屋内,面色惨白的“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皇上不见了。”
“什么?”苏阮面色大惊,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幸亏被一旁的平梅给扶住了。“快点安排人手去找啊!”
“是。”半蓉急匆匆的去了,苏阮穿好绣鞋,也赶紧奔出了庭院。只见原本蹲着两个小东西的庭院内只剩下苏惠德一人,小皇帝确实不见了踪影。
“四姐儿,皇上呢?”苏阮伸手拉住苏惠德的手,面色焦灼道。
苏惠德还蹲在地上玩着手里的翻绳,没有理苏阮。
苏阮提着裙裾起身,跌跌撞撞的在芊兰苑内寻了一圈,没有寻见人,便又奔出垂花门,往外找去。
“王妃,摄政王来了。”平梅跟在苏阮身后,一抬眼瞧见那从不远处小道上驶来的马车,赶紧急急开口道。
听到平梅的话,苏阮心急的直冲过去。刑修炜及时拉住马车缰绳堪堪停住马车,才未撞到苏阮。
从马车上跳下,刑修炜看着面前的苏阮,脸上被吓出一身冷汗。
踩着马凳,陆朝宗慢条斯理的拢着大袖从车厢里面出来,还没站稳就被苏阮给扯住了大袖。
“皇上不见了。”
其实原本苏阮还在与陆朝宗生闷气,但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也顾不得什么气不气了,小皇帝才是最重要的。
陆朝宗敛眉,转头看向刑修炜,“让暗卫去找。”
“是。”刑修炜应声去了,苏阮哆嗦着身子死拽住陆朝宗的大袖不放。“都是我的错,偏要带她出来又没盯好她,若是被什么有心人给抓去了,那可如何是好……”话说到一半,苏阮便急的落下了眼泪珠子。
瞧见苏阮的模样,陆朝宗低叹出一口气,然后伸手抚住她的脸,俯身在她的面颊上落下一吻道:“阿阮,莫急。”
“怎么能不急嘛。”苏阮死死的拽着陆朝宗的大袖,呼吸急促,说话时的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指尖触上苏阮那双泛红的柳媚眼,陆朝宗感受着肌肤处温热的触感,单手将人揽进怀里。“苏府内外皆有暗卫,是我专门用来保护皇上的。”
“所以,皇上不会有事吗?”苏阮蹙眉,唇瓣轻抿,看向陆朝宗的表情尤其紧张。
“不会,我拿项上人头担保。”陆朝宗一字一顿的道。
苏阮拉扯着陆朝宗的大袖,突然道:“那你敢拿我的人头担保吗?”
陷入沉静的陆朝宗良久不言,在苏阮催促的眼神下终于是缓慢开了口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比得过阿阮。所有的东西都没有资格与我的阿阮相提并论。”
对于陆朝宗的话,苏阮是感动的,但是感动归感动,他这样说的话就是小皇帝还是有可能会遭遇不测,毕竟没有什么事情是万无一失的。
苏阮又陷入焦虑之中,她绞着陆朝宗的大袖,鸦青色的睫毛上沾着眼泪珠子,颗颗滚圆带着雾气。
“主子,找到了。”刑修炜躬着身子疾奔过来,朝着陆朝宗拱手道:“在大夫人的姚玉园处。”
“在母亲那处?”怎么会在母亲那处的呢?苏阮面露疑色,却来不及耽搁片刻就提着裙裾要往姚玉园去。
陆朝宗伸手揽住苏阮,无奈叹息的把人给抱上了马车。
“从芊兰苑到姚玉园要走小半个时辰,阿阮还是坐马车更快些。”
听到陆朝宗的话,原本还在挣扎的苏阮瞬时便停止了动作。她攀着陆朝宗的脖颈,抽抽噎噎的开口道:“我就是气你这样随意的便给皇上弄了个什么夏国公主。”
还是个阴阳怪调,男扮女装的人。她看着都觉得瘆人,更别说是小皇帝那么小的年岁了。
陆朝宗将人放到马车厢内,然后轻抚过苏阮的粘在面颊处的碎发,帮她拨到耳后。“傻阿阮,皇上是一国之君,能有什么事呢?”
“可是她才六岁。”苏阮红着眼看向陆朝宗,声音软绵绵的勾着尾音。“我知道,你待我好。可是我也知道,你的心肠是硬的。”
陆朝宗敛眉,给苏阮端过一碗温茶。
他的心肠确是硬的,装了一个苏阮,便再装不下其它东西。
捧着手里的温茶,苏阮渐渐平复下情绪。她知道是她自己强求了,陆朝宗有他自己的打算,可是她不忍心看着小皇帝就这样被推进了火坑里。
人就算是跟牲畜待久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跟人呢?草木尚且有情,人怎能无情?
苏阮偷偷瞧了一眼陆朝宗,发现这人敛着眉目,在昏暗的车厢内看不真切面上的神色。
莫不是因为她刚才说的话生气了?
马车内陷入沉静,陆朝宗轻押了一口茶,然后才道:“阿阮,天若有情,天亦老。”
修长的手指搭在膝盖骨处轻敲,陆朝宗靠在马车厢内,语气低哑浑厚,伴随着马车外突兀响起的雷鸣声,震慑人心。“你若想要做天,那必要无情。”
一个苏阮,已经是陆朝宗生命中的意外,他绝不允许再出现任何的失控。
外头落起了急雨,“噼里啪啦”的打在马车帘子上。正在驾车的刑修炜放下了遮雨的芦帘,苏阮坐在马车窗子旁,细碎的冷雨打在她的面颊上,星星点点的带着湿润的泥土气。
陆朝宗伸手,帮苏阮放下了身后的芦帘,挡住那急雨。
芦帘一放,原本就昏暗的马车厢内顺时更加昏暗了几分。苏阮抱着手里的茶碗,目光定定的盯着里面氤氲青翠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