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晷上的影子逐渐消失,西边徒留一片金灿灿的晚霞,太和殿门前内侍进进出出,早到的嫔妃聚在一起谈论新做的宫装脂粉。
酉时一到正式开席,礼官唱词,阖宫上下给太后敬酒祝礼,先是歌舞奏乐,舞姬水袖招展,腰肢柔软,舞姿灵动,新入宫的嫔妃看着觉得有趣,见惯了的嫔妃索性跟旁边的人说笑逗趣。接着是《蟠桃寿礼》是早上的戏班子演的,皇帝见太后如此喜爱,便顺水推舟召来班主询问是否愿意留在春禧园,皇家恩赐,班主又怎么会拒绝?连忙跪谢恩典。
太后笑眯了眼,“难为皇帝皇后费心了。”
“都是儿子该做的。”皇帝回道,脸上的表情叫人分辨不出是真诚还是客套。
新一轮的奏乐恰好响起,两人默契的不再多言。
宁敏幽一直注意着太后和皇帝间的互动,刚才一幕全部收入眼底。皇帝生母乃是先皇宠妃,算起来还是太傅表亲,也就是慕华淑的表姨。先皇驾崩后忧思过重,新皇登基不久逝世,追封太妃。而太后是先皇后,宁老太君幼女,那时太后还未及笄就被指给当时还是太子的先皇。老靖国公戍守边疆时期,突厥铁骑未曾踏入我大梁半分土地,当年的靖国公府是何等风光!只可惜宁敏幽这一代里没有男丁,老靖国公病逝后兵权上交,靖国公府日渐式微,也难怪太后想重续当年荣光。不过作为皇帝,任谁也不愿臣子兵权在握威胁皇位吧。所以太后皇帝不和也是能理解的。
宁敏幽收回视线,不再去想。
一轮歌舞结束,各宫开始献寿礼,有价值千金的小叶紫檀佛珠,一整块和田玉制成的观音像,鎏金叁彩地藏像,字画孤品等等,太后信佛,各宫娘娘也算投其所好;还有妃子试图以心意取胜,送的千字寿被,每个寿字都是用极细的金线绣成,大小相等,排列整齐,可见是下了功夫的,还有手抄佛经,二十四节气的手帕等等。宁敏幽也是属于这一挂的,送的是自己的画的屏风,自己画画不稀奇,屏风也不稀奇,稀奇的是画的内容,画的是晋北之战,城墙内是一群身穿平民服饰的青壮年,手持各式农具,面部表情或惊恐或凶狠;城墙上老靖国公战袍破旧,沾满了血渍,胸口还插了一支箭,手持战旗矗立烽火台,身后的将士手持武器一致对外,脸上疲态尽显,但眼睛炯炯有神;城墙外尸横遍野,连土地都被染成红色,有几处士兵还在厮杀,但是仔细看刀刃已经缺口,没有武器的甚至在肉搏,连牙都用上了,狰狞的撕咬在一起,场面血腥但又十分悲壮。这幅画一出来大家首先是一怔,以为哪个嫔妃不长眼,送如此血腥的画也不怕犯了忌讳,待细细看后不由开始沉默。
坐在高首的太后颤着音说道:“把画挪近点。”内侍连忙轻手轻脚的往前移,“这画的是晋北之战?”
宁敏幽躬身回答:“是。”
“一转眼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太后眼里泪光闪动,“哀家还记得父亲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要回晋北和将士们葬在一起,你可曾去祭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