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州最凶(1 / 2)

程素素说这个话也是经过思考的, 城里有多少兵、多少粮、多少武器, 她可能比正在城头上的那几个校尉知道的还清楚一些, 但是大家都不知道城外有多少教匪, 也不知道教匪的打算。之前的预测是教匪不会来邬州, 现在他们不但来了, 还斩杀了夏偏将。

邬州有四个城门, 且没有瓮城,教匪是不是会挟裹更多的百姓还是未知。在这个情况下,让两千多一点在册的兵士, 与一些根本没有经过正式训练的城内民壮守住四个城门,很悬。

再者,每个城门上都得安个校尉督战, 几个校尉轮流上阵, 但凡折了一个,替换都成了问题。如果将城门堵上, 让守城的士卒不再担心城门的问题, 只关注城墙, 或许会好一些呢?

她也没有自作主张想起来就去动手, 而是咨询了一下江先生。

江先生慎重地说:“还是问过守城校尉是否可行吧。说起来, 门堵起来了,外面进不来, 里面也出不去,就困在里面啦, 不过咱们是固守待援, 大军班师之后慢慢掏门洞也就是了。在下看来,这也是在两可之间。”

江先生说的是心里话地,程素素讲的很有道理,但是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许多既定的规则往往不知道为什么就都不管用了,江先生虽也有男儿热血,毕竟头脑冷静。不如与专干这一行的讨论讨论,只要校尉们不是蠢得让人看不下去,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程素素道:“好。”

江先生犹豫了一下,又说:“在下还有一样担心。”

“先生请讲。”

“但愿教匪没有这个脑子吧,才下了大雨,河水涨了。娘子还记得三家分晋是因为什么吗?”

太记得了!不就是智伯这缺德鬼把人家城边的河水筑坝拦住,然后掘了个豁口,引水灌城么?

“河离咱们……还有些远吧?”程素素也是头回干这买卖,也有点不太稳。

江先生道:“还是问过校尉们再做!”

城头打得正激烈,城门一时半会儿想来也不会失守,直到天色渐暗,双方都偃旗息鼓。城下教匪就近取了土城作据点,城上也安排了巡夜守卫,两下都点起火把来,这一天才算完。

城里主事的人出城疏散,这事校尉们是知道的,教匪来得太快,王经等皆不及回来,算来算去,程素素竟成了邬州品级最高的人= =!在大事上命妇讲话,校尉们自可不理,程素素又不是一般的命妇,带着个江先生相帮,手里还握着粮草辎重,办事也有条理,她有请,校尉们无论如何也要卖个面子。

到了府衙,也都没功夫客气,帘子都没隔就分宾主坐定。江先生代程素素说了主意,询问校尉们:“不知诸位看是否可行?”

校尉们你看我,我看你,也都拿不定主意。倒不是说这主意糟透了,一点可取之处也没有,而是——

内里一个年长的张校尉苦笑道:“娘子想得倒好,横竖咱们是要守到大军班师归来的。只要城守住了,大军回来了,再清路恭迎王师也没有挑剔得了什么。可是这邬州的城门有多高多宽?又要砌多厚的墙呢?”城墙是有相当厚度的,要将城门整个堵起来,不是砌单墙就完事了的。

程素素道:“我算过土方,也知道城里泥瓦匠的数目。倒是尽够的。”邬州才加高了城墙,还有剩下的砖石呢。

见她有备而来,主意也不算很蠢,张校尉又说:“真有砖石,不如搬上城头守城来用呢。”守城的办法有许多种,比如放箭、往下浇热水、浇金汁,等等,其中成本比较低的一种是往下扔滚木、砖石。有那么多的砖头,不拿来拍人,砌什么墙啊?

果然还是不行么?程素素略沮丧,正待打起精神来,另一位矮个儿的校尉便说:“若能堵起两处城门来,也能省些力气,尤其是北门。咱们人手太少啦!”一时间,几个校尉又争执起来。

程素素重重咳嗽了一声,待底下安静了下来才说:“攻城掠地、坚守待援,这些我统统没经过,不过是自己的一点傻念头。如今情势危急,想到了就说出来了,若是不可用,千万不要有什么顾忌!守城是第一要紧的,城守不住,大家一块儿玩完,别说面子了,命都没了!”

她这话说得直白又实在,倒令几个校尉生出些亲切之感来,还是公推张校尉来对她说:“娘子想的原也不差,我们兵少,又不知教匪底细。今日看来,教匪并不算太多,只是怕他还有后手。这个……我等也无奇策,还要再商议商议。”

承平日久,被人的打上门来校尉们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指望他们一瞬间指挥若定也是奢求。毕竟天生的将才可遇不可求,如果哪里都有,也就不值钱了。要他们照代代相传的固定办法来做,他们倒是熟悉得很,别的办法,他们从来没想过呀!照着规矩来办,败了也没遗憾,要是突发奇想去搞,败了不得后悔死?

现在的问题是,自家兵少,又不得不另寻他策。对上教匪,谁心里都没有底——夏偏将的脑袋还在二里地外挂着呢,再照老样子办,恐怕这就是前车之鉴了。

然而用什么办法呢?用兵最讲究的是因地制宜,因势而变,校尉们显然还没有达到这个水平。

吵了一阵儿,终于定了一个调子——将西门和北门给封起来,其余两门还是照旧,征用砖石倒是可以,拿过来堆到城墙上方便使用。

这是一个折衷的法子,可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江先生又说了对教匪引水灌城的担忧,邬州加深拓宽了护城河,一时半会儿不担心有人挖个地道什么的。但是如果引水灌城,江先生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校尉们。

校尉们也是没有办法的,城在这里,又不能跑!开城门主动空袭看似办法很好,却无人敢做。兵太少了,很难成功,一旦失败,就等于将邬州城拱手让给教匪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能肯定教匪最后必败,朝廷也不是吃素的——邬州城墙修得好、护城河挖得也深,仿佛早就预料有今天似的。

事已至此,程素素与江先生也无话可说、无计可施了。战争,哪有那么容易呢?硬扛吧。

当夜,程素素便约见了城中士绅。借墙也不能将那只有四面墙的人家拆成只剩三面,给贼行方便。还是得找这些家里墙院多的,拆它一两堵不算事儿的。程素素也以身作则,先拆了自家一面墙。

此时谁也不矫情了,拆就拆吧,教匪在外面赶着百姓攻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谁也不想城破之后变成教匪的肉盾。工匠们也连夜赶工,到第二天清晨,两个门洞已堵了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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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依旧是个晴天,倒让“引水灌城”的忧虑减轻了不少。

天晴了,教匪似乎也来了精神了,再次驱赶肉盾攻城。看这模样,好像又多了一些肉盾。校尉们情知这已是最好的情况了,如果王经等人没有提前出城疏散百姓,现在肉盾的尸体能将护城河也填满,还能剩下乌泱泱一片。

倒是教匪依稀仿佛没有变得更多。这一点,校尉们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是艰苦的一天,土城修筑的时候,原是想作邬州的护翼,如今却不幸资敌了。疏散的时候,是以撤人为主,留下可用的物资比兵营要丰富得多。

圆光在土城里找到了不少可用的东西,改装了粮车作掩护运人、运土方,生生将护城河填得浅了。他没有什么忌讳,土方、碎石、柴草木料乃至于尸骸,都能往里面扔。昨日是驱赶肉盾冒死直冲城门那里填了一小段,今天护城河被填的面积扩大了。

最令城上意想不到的是,圆光突然有了攻城的有力器械。无论是大型的弩机还是撞车,都让他找出了几个来。虽看起来不多,却足够让城里心惊胆战了。

程素素在后方做调度,拖了江先生师生俩,又有衙内诸人奔走,统计了青壮,随时准备上城墙去。此外还要准备白布,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打仗是没有不死人的,凡亲属在城内的兵士阵亡,她都给丧家拨两匹白布办丧事,多了也没有——此时也没人会讲究大操大办了。

也不再讲什么没有主官回来不能动府库了,能调动的资源,都动了起来。

第二日上,最大的坏消息是圆光手上有了更多的攻城器械,而最大的损失无过于折了两个校尉。因圆光先前没有展示他有这些器械,校尉们准备不足,用两个校尉的性命换得了知圆光有器械的消息。其余士卒死伤者更多。

夏偏将阵亡,留下的校尉本就不多,死了两个,校尉们再也无□□替了。

好消息是,城没有破,天黑之后教匪也退后了。或许是出于习惯,剩余的校尉又聚到了府衙里来商讨。用张校尉的话说便是:“好在砌死了两个门,咱们几个分一分,还能应付得过来。”

他们就剩仨人,一个看一个门,剩下那一个看两堵墙。夏偏将手下校尉不算少,跟他出城战死了好几个,留着看家的就这几个了。

直到此时,程素素才发现了一个相当可怕的问题:“他妈的城里没个主将!我说怎么不对头呢?!你们没个把总的方略啊!!!”

卧槽!真的是啊……

夏偏将本该有个副手的,他离开了副手顶上,事有不巧,这副职出了缺,新人还没到。有主将在时,谁也不关心这个副职缺不缺的——除了瞄准这个位子的人。教匪来了,同心协力,竟将这茬给抛在脑后了。这般公而忘私,以致于误了公务的……程素素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校尉们一脸懵逼,都没留意这位娘子骂了脏话,一点三字经,在兵痞们眼里也算不得脏话了。

于是公推了张校尉做头领。

张校尉赶鸭子上驾,摸摸后脑勺,咧出一个憨笑来:“咱都忘了呀。”

余下两个校尉骂道:“老张你笑个屁啊?!快点拿个办法来。”

有啥办法啊?照旧守城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