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锣响,接着是直冲云霄的欢呼声,安毅和尹继南面面相觑,几乎同时飞身上马,掉转马头眺望高台。
高台上,唯一的一个肮脏的赤裸躯体已经没了脑袋,几缕血箭已失去冲力,弯曲地射向前方,直到无血可喷,躯体才轰然前倒,连在琵琶骨上的铁链清晰可见,凄惨而又诡异。
“我的天呐!他们是怎么换人的?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做到如此酷似啊?”尹继南瞪大眼睛,惊愕地叫出声来。
安毅仰望灰蒙蒙的天际,摇头频频感叹:“二军的宪兵队长是个能人啊!老张的这份深情厚谊,老子不知道要拿什么来还……走吧!这儿没咱们什么事了,但愿沈疯子那倒霉蛋今后能好好活下去。”
尹继南跟随在安毅身边并马而行,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说道:“刚才我听军法官判词中的一句‘反革命分子’后,还纳闷了好久,现在突然想起台上那个少将军法官的党员身份我才释然,一定是那件轰动湘赣边境的抢劫案,已经传到他们所有党部成员耳朵里了。”
安毅点点头,低声叹息:“记得听我家老道说过,从古至今军中都有杀头祭旗立威的惯例,每逢庆典,大赦天下绝大多数罪犯的同时,也会杀掉一批十恶不赦者,如今很多军阀势力仍承袭这种习惯。
今天这事很侥幸,总部的那帮大佬全都被庆典拖住了,估计政训部的红色党员接到二军处决死囚的申报后,只能认出沈疯子的名字而没时间辨认沈疯子究竟长得什么样,即使有时间辨认也没什么作用,都被打得不诚仁样了谁还认识他?就连追了沈疯子几天几夜的浏阳老方都没见过沈疯子的正脸,这天下更没几个人知道沈疯子长什么样了。
唉,说到底还是这个沈疯子命不该绝啊,恰好碰到虎头认识他,又正好让咱们碰到搭建行刑台的张天彝,机缘凑巧之下终于救得他一命,否则就算我冲进城求得校长赦免,赶回来也晚了,看来很多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大哥,你怎么了?我们是革命军人,就是要打破束缚在人民头上的封建思想,不应该相信宿命的,怎么现在我感觉你越来越相信命运了?”尹继南笑道。
安毅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实话,以前我也不信的,但一再地经历无法解释的事情之后我也就信了。一个人无论多么伟大,甚至是个先知,也无法去改变历史的轨迹,个人与整个社会、整个世界相比较,渺小得不能再渺小了,因此我只能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把事情做到最好,至于最好的程度有多好,谁也不知道,那都是未来的事,打个喷嚏都有可能改变人生走向的未来……好了,不说这些烦人的事情了,咱们跑快点,下午还要审讯县城监狱里剩下的那些罪犯,要按我的意思干脆全都放了,想起刚才砍下的一片脑袋老子心里就难过,那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啊,奶奶的……驾!”
一小时后,安毅和尹继南回到县衙,安毅下马立刻跟随迎上来的胡子走向中院,由于安毅不愿意参加下午的审案,尹继南只能赶去西边警局找晁国卿商议。
胡子边走边低声说道:“真没想到,你们南昌一行居然干出偷换人犯的事情来……现在只能把人放在你我卧房中间的那间小房子里,其他地方人多眼杂,很不方便。”
“哈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这还是顾老二一再请求的,他的面子我不能不给啊!放心吧,就算是放到我房里也没关系。”
安毅和胡子穿过亭廊,拐进东边第二间小房,看到小郎中正在给赤身[***]的沈疯子上药,顾老二正在一旁协助,房间里摆上个炭火熊熊的大瓦盆,室内温度提高很多。
安毅看了一眼遍体鳞伤的沈疯子,大吃一惊:“我的老天爷……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胡子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现在还好多了呢,刚弄回来的时候把我也吓了一大跳,他腿上的两处枪伤都长蛆了,两根锁骨被铁链穿过,露出森森白骨,边上都是烂肉和脓血。
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能熬到现在,除了极度虚弱之外,竟然神志清晰,虎头和我拿来钢锉弄断他锁骨上的铁链,足足二十多分钟这家伙都没哼过一声,拿掉铁链老常来给他剪掉满是虱子的头发,剃掉他的下体毛,和小郎中一起用煮开的盐水给他清洗完毕,他对咱们挤出个笑容这才迷迷糊糊睡去,是条汉子啊!”
安毅点点头转向顾老二:“虎头,沈疯子的一张脸都肿成这样了,亏你还认得出来,眼神不错啊!”
“这算什么,沈大哥的眼神更特别,等他醒来你和他对视一眼,恐怕也忘不掉的,再一个,你看他的前额发际的正中间有颗朱砂痣,只要头发向后掠开就能看出来,很特别,七年前我陪恩师上武当见到他时,他还挽着个道士的高发髻,和颜悦色的没如今这么冷漠,记得恩师当时还和松鉴道长开玩笑,说要是把沈大哥放出去估计会招惹满大街的女娃子,等他的脸消肿了你就知道他长得多好看了。”
顾老二心情大好,看着沉睡中的沈疯子一个劲儿地笑。
安毅笑着转向小郎中,问了一下沈疯子的病情就和胡子退了出去,转到自己房里低声说道:
“等会儿你让陈志标带上两千大洋,尽快送到城西南青云铺的四师大营,交给工兵营长张天彝,虽然二军那个宪兵队长让人带话只要五百大洋的酬劳,可咱们不能只给五百,否则心里过意不去。
那个宪兵队长是个能人啊,竟然能在那么急促的时间里,弄出狸猫换太子的绝活,佩服啊!以这种人的反应和智力,要是带兵打仗也绝对是个高手。你不知道,当时看到一颗颗脑袋接连落地,我和虎头都急得快疯了,我望着虎头那副像死了老爹的样子心里真不是味道,心想哪怕拿出五万大洋我也愿意啊!”
胡子笑了笑:“我想象得出来,哈哈!你放心吧,我这就派人去把陈志标找来,他去正合适,张天彝和他认识。”
胡子离开之后,安毅摘下帽子随即躺在床上,闭眼休息片刻马上起来走向大堂,很多事情都等着他去做,容不得他多睡一会儿。
安毅所不知的是,由于两间房子使用木架子糊上描花的砂纸简单分隔,他和胡子的谈话内容,一丝不漏地被隔壁三人听在耳里,包括闭着眼睛似乎沉沉睡去、其实非常清晰和警觉的沈翔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