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施县西南方的桑树坝,雪花纷飞,层峦尽染,淙淙溪流的两岸凝结的冰凌千姿百态,玲珑剔透,溪畔的几十家民居升起袅袅炊烟,白皑皑的起伏狂野中,不时传来几声家犬的低吠和公鸡的吟唱。
木桥西侧的山脚下,简陋的二郎庙正殿中央,生起了熊熊炭火,两把已被烧得黑乎乎的铝壶,冒出串串白蒙蒙的蒸汽。
一群头戴各式军帽、身穿各式棉袄的汉子,围坐在火塘周围,伸出一个个搪瓷口盅接受勤务兵送来的茶水。
其中一个美丽精明的女子,处于众星捧月的位置,满堂汉子对她客客气气,尊敬而又亲切,熊熊炭火起伏的火苗,将她漂亮的脸蛋照映得通红。
周逸群抓起火灰里一个发烫的煨红薯,两只大手飞快地转动,轻轻拍打,转眼就把香气四溢的红薯弄干净,笑容满面地送到漂亮女子面前充当茶几的矮凳上:“采琴姑娘,咱们这儿没什么好东西,这黄心红薯味道不错,你一路跑了几百里,先填填肚子吧。”
采琴礼貌一笑,脆声致谢,双手捧起装上热开水的搪瓷口盅取暖:“谢谢周书记,我还不饿,三天来一路吃的都是干粮……贺军长、参谋长,为何咱们的队伍全都退到施南和西边了?”
贺胡子放下两尺多长的烟袋斗,笑着说道:“东边没吃的,冬天到了,什么收成也没有,咱们几千张嘴不能和乡亲们抢夺那点儿可怜的粮食,于是就只能向西开拔。这茫茫大山里能够填饱肚子的东西不少,各山各寨的山民粮食存得也多一些,买回来能暂时熬个两三个月。采琴,你这个鄂西地委副书记给大家说说吧,这次国民党弄得天下皆知的鄂西肃整,是什么样一个情况?”
采琴放下口盅,习惯姓梳理一下刘海:“国民党这次肃整来得很突然,之前没有半点儿征兆,名义上说是鄂西肃整,其实扩大到了湘西、湘北和鄂北等二十几个县,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领导这次大规模肃整的是宜昌行营,那个叫曾扩情的秘书长兼任党务督查主任等多项职务,由曾扩情成立领导的行营侦缉处对咱们威胁最大,自从那个姓安的行营主任返回南京之后,行营侦缉处的国民党便衣特务曰益猖狂,四川军阀刘湘杀害咱们巴东县委十六同志的第二天,宜昌城就开始了秘密搜捕行动,由于我们提前五天得到石谱芳同志的示警,立即上报省委知晓并及时采取应对措施,基本上没有蒙受什么损失。只是这一次,我们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没能提前了解到国民党反对派的行动……”
“采琴,你们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湖北省委的指示,是因为省委所在地被武汉行营的特务们给捣毁了,十几名省委同志牺牲,四名省委委员被捕押送南京关押,中央正在极力想办法救援。
因此,这次危机你们鄂西地委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你们几乎完整地保存了鄂西各县党组织,还能把两个秘密交通站安全地隐藏在宜昌敌人的眼皮底下,这就是大功一件,所以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话尽管放心大胆地说出来。”
周逸群含笑鼓励犹豫不决的采琴。
采琴释然地点了点头:“情况很蹊跷,这次大规模肃整的前一天下午,我意外接到一份没有署名的示警信,字体和石谱芳同志的一模一样,信中准确指出咱们周边六个县党部委员的住处和交通联络站,当时把我给吓坏了,请示省委后来不及等候命令,就立刻通知各县同志全部撤离躲避,因此各县党组织能够保存下来。
由于没有接到省委指示,我坚持留在宜昌,没想到第三天就被宜昌警备司令部侦缉队抓捕,连同我爹和搜出的电台一起,被秘密押送到十六师的长阳军营,次曰天刚亮突然又被押上一辆蒙着厚厚篷布的卡车,开出很久到了偏僻的断魂岗被押下车。
当时我心想完了,被敌人拉出来秘密处决了,谁知四个敌军军官扔下两盒饼干,什么话也没说转身上车开走,当时我都傻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爹回过神来,叫我看看地上的电台,我这才知道敌人不但放了我们,还把宝贵的电台留下了。
我深怕这是敌人放长线钓大鱼的诡计,在我爹的领路下,辗转半个月才敢往恩施走,一路悄悄打听,才找到这儿的……这是那份示警信。”
周逸群听到这么离奇的事情,眉头一蹙,接过皱巴巴的信打开看完,传给身边的副书记万涛,采琴心怀忐忑地等大家传看。
周逸群与贺胡子低声商议片刻,拉过段德昌的手臂,等段德昌移凳子靠近,低声问道:“德昌,你看这是不是尹继南故意网开一面啊?”
段德昌有些不确定地回答:“按照采琴同志通报的情况分析,确实只有尹继南的十六师能够办得到,因为尹继南不但是十六师师长,还兼任宜昌警备司令部司令一职,宜昌周边数县都是他的驻防区,水陆两线军政民政一把抓,权力很大。
但我有个疑问,以尹继南和新任第五军团司令安毅的关系以及从属地位,没有安毅的首肯,素来低调稳重心思周密的尹继南绝不会这么干,如果说这是他对并肩北伐多年的石谱芳同志报有私人交情,而把这次如此机密的大规模肃整行动提前告知采琴同志,似乎也说不过去,理由根本就不充分啊!”
“这是好事啊!或许我党在宜昌行营高层还隐藏有自己的同志,我们党无处不在,也许正是战斗在宜昌敌人心脏中的同志努力的结果,以后咱们说不定又可以及时获取第一手情报资料了。”万涛喜气洋洋地说道。
贺胡子皱皱眉头,大声说道:“万涛同志,你可能忘记了采琴同志陈述的经过,是尹继南的宜昌警备司令部抓她的,也是尹继南的十六师长阳守军放她的,这可和国民党中央直接领导的宜昌行营没半点儿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