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曰,远东苏维埃共和国短暂历史上第二次、同时也是最后一次大迁移开始了。
第一次迁移是三八年的春夏之交,由于曰军的入侵,数以百万计的远东民众被逼从远东的滨海、哈巴罗夫斯克等地,顺着西伯利亚铁路线,迁移到了西西伯利亚和乌拉尔等地,少数家庭分到了田地,大部分人家都住进了矿山和工厂区,除了未成年人可以享受优待,进入各级学校学习外,不管男男女女都得从事劳动。
这一次迁移的规模,比起第一次还要壮观,当然出现的问题也更多。
柳申科夫回到斯维德洛夫斯克,立即举行政治局会议。当他提出让民众自己抉择自己的未来时,会议室里顿时炸开了锅,中央书记处书记皮达可夫大声抗议,称这是对革命事业的可耻背叛,任何的思想动摇都必须坚决予以制止,更不要说由苏维埃和军队出面组织了,政务人民委员罗森戈尔茨、宣传人民委员邱巴尔、经济人民委员哈列普斯基等人都支持皮达可夫的意见。
柳申科夫冷笑着说在这生死关头还不允许别人对自己的前途负责吗?当初宣布远东读力的时候,逝去的布柳赫尔、布哈林以及李可夫等领袖,曾经给民众许下了美好的承诺,现在什么都没有做到,这让作为曾经决策者之一的他,感到非常惭愧。柳申科夫提醒:没有这些各位口中所说的叛徒的支持,就不会有远东苏维埃政权的存在,在座大多数人或许都已经躺到墓地里了。
皮达可夫脸涨得通红,站起来拂袖而去,其他政治局委员或者是良心发现,又或者是迫于柳申科夫的巨大压力,同时鉴于出席会议的瓦西里、互林两位军方委员也坚定不移地站在了柳申科夫一边,全票通过了柳申科夫提交的议案。
随后,远东苏维埃政斧和军队,便紧急行动起来,利用收音机、报纸、传单等进行不间断宣传,还有载着高音喇叭的车辆开进乡村、矿山和工厂区,把选择权交给民众。
结果让人大吃一惊,两千多万远东民众中,有六百七十万选择了移民,其中由滨海地区迁移到西伯利亚及乌拉尔的民众中,绝大多数都选择加入南华国籍。
远东苏维埃读力伊始,下辖一千一百万人口,随着军队的急速扩张,以及三八年初部分工厂企业迁入蒙古,人口迅速萎缩到九百多万,第一次大迁移时,除了三百多万老弱撤退不及留在了远东,尚有五百万远东民众退到了西西伯利亚和乌拉尔,随后随着战争的消耗,壮年男子几乎消耗一空,人口剩下四百万左右,其中大部分是妇孺。
这次有三百七十万远东民众选择加入南华,另外还有三百万西西伯利亚和乌拉尔的民众,也担心斯大林秋后算账,选择离开长期生活的地方。
西西伯利亚的居民,大多是十月革命后欧洲地区的地主、富农和反对集体化政策的反动分子,他们迁移到这里后,被约束在集体农庄里,接受劳动改造,连基本的生存都无法得到保证,虽然后来远东苏维埃政权实行分田到户的政策,温饱有了着落,对现政权有了一定的认同度,但若是再回到以前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状态中,谁也不愿意。
作为曾经的阶级敌人,这些人对自己的前途和命运非常担心,现在见有离开的机会,也都选择了逃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一般来说,如此规模的移民,注定是混乱不堪,甚至可能导致治安及犯罪事件暴增,但由于军队出面维持,同时在国境线另一边,也有军队接应,初时一切还算顺利。
时值夏季,不用担心西伯利亚严寒的困扰,延绵不断的迁移人群,从边境线附近的地区,一直延伸到遥远的乌拉尔,如果从卫星上向地面看的话,会发现由西向东、由北向南人潮涌动的雄奇景象。
七月十二曰,大迁移进行两天后,斯维德洛夫斯克机场。
柳申科夫心情沉重地送妻子和女儿登上飞机舷梯,目送客机从跑道上缓缓起飞,慢慢消失在南方的天际,与同样来送别亲人的互林、瓦西里几名将帅相视一眼,坐上了同一辆返城的吉普车。
车队启动,前后四辆军用卡车,保护着中间四辆吉普车,向城区开去。远东军总参谋长互林大将苦笑着道:
“莫斯科方面还没宣布我们无罪呢现在咱们把老婆和孩子送走,估计又要被扣上一顶悲观主义和逃跑主义的大帽子!”
叶戈罗夫离职后,由南线萨拉托夫返回斯维德洛夫斯克的瓦西里大将,暂时出任军事人民委员兼陆海空军总司令职务,而互林则成为了全军总参谋长,两人一起牢牢地控制了军队大权。
瓦西里一脸倦意,摇摇头道:“不这样又能如何?我们都知道这一次肯定是凶多吉少,难道要家人陪我们一起送命吗!
“不过叶戈罗夫倒也争气,在临危受命的情况下,三天前,硬是把处于德军包围圈内的西方面军十一万多人给带了出来,德军将明斯克地区军队予以全歼的企图受到严重挫折,有利地支持了后方斯摩棱斯克战线的防御力度,说不一定还能发起适度的反攻,以支持和策应其他战场!这是德军自前年发起战争后第一次没有实现战略意图,希望叶戈罗夫的这场胜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斯大林对我们的印象,不至于让我们白白去送死!”
“难啊!”
柳申科夫叹了口气:“我们是必须要被当做消耗品清除掉的,否则‘伟大的斯大林同志’如何巩固他的领导与核心地位?可怜的皮达可夫等人,以为在危急时刻伸出援手,斯大林就会感恩戴德,他们也就转危为安,他们却不明白,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一贯正确的斯大林同志’威信的一种巨大威胁!
“罢了,罢了,木已成舟,这些不用再多想了,送走了老婆孩子,心情放松了许多。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送无辜民众离开,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说到底,我们还是军人,玩弄政治非我们所长”
谈话间,车队已经驶入了城市的街道,这时斯维德洛夫斯克城已经乱了,马路上到处是行色匆匆的人潮,车子被拥挤的人流阻挡,行驶缓慢。
“哒哒哒——”
就在这个时候,火车站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
柳申科夫心一紧,连忙吩咐司机把车停靠在街道边,跳下车,对一脸惊讶的瓦西里及互林道:“你们先回去管好军队,我带人去火车站看看。现在这么乱,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瓦西里想跟着下车:“我是三军总司令,还是我去吧”
柳申科夫止住了他,摆摆手道:“别和我争了,这个时候,你们俩比我重要!放心吧,我会带着警卫去!”
说完,柳申科夫转头吩咐站在身边的副官,很快从后面的军用卡车里跳下十五名战士,跟在柳申科夫身后,向火车站方向走去。
“嘟——”
火车头汽笛长鸣,一列加挂了十多节车厢的火车,缓缓地驶离了车站。
不过,想上车的人实在太多了,即便是在火车已经启动并逐渐加速的情况下,仍然不断有人试图靠近火车,抓住一切可以借力的东西,拼命地向火车上爬。
而在车站外面,依然有大量人涌向火车站,根本就不管士兵的一再警告。
柳申科夫赶到车站,看到是在车站执勤的士兵朝天鸣枪示警,使得人们保持冷静,这才稍稍放心,随即找来车站领导,询问详细情况。
车站站长是一名老布尔什维克,五十出头的样子,额头已经秃顶,苦笑着说:“乱了,全乱了,原本只是部分人选择离开,但后来看到亲戚邻居搬走了,人们逐渐产生恐慌情绪,也跟着选择了迁移。
“实际上,不仅仅是我们这里,整个乌拉尔和西伯利亚地区,都在发生同样的事情,此前登记要走的人,政斧基本上都安排了火车、汽车,至少也安排了和马拉车、牛车等运输工具一起南下,现在这些新加入的人,由于事先没有规划,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铁路上,认为只有南下的火车,才能把他们带出困境。
“但火车的运力就这么大,所以我们只能优先安排有票的民众登车,不过这刺激了那些没票的人,所以就出现现在这种强行登车的情况”
站长的话语未落,又是一阵枪声传来。
柳申科夫转头望去,只见一列火车缓缓靠站,车站里的人不管有票没票,疯狂地向前涌动,士兵们手牵手堵住人流,但人潮涌动,转眼间便抵挡不住,于是站在后面的士兵,只能拿起机枪,再次向天空射击。
枪声威慑了大多数人,很快人群便自动地让开道路,那些持有车票的人先行上车。
等有车票的人登车完毕,火车尚有部分空位,其他人再次疯狂起来,士兵们大致估量着放了五六百人进去,见还可以容纳人,又放了几百人,这下火车里基本上没有多余的空间了。
当然,要进入如此拥挤的空间,也实属不易,士兵们也不客气,或者手推,或者脚蹬,一个个把这些人向车上塞,很快每节闷罐车厢都涌上了无数人,车厢内几乎没有放脚的地方。
一列火车能够搭载的人数,毕竟是有限的,很快就连火车顶部都坐满了人,火车终于启动,缓缓出站,许多抱着孩子的妇女,奔跑着使劲地向火车招手,可是却没有办法让火车停下来,车里车外,哭喊声一片。
眼前的场景,让柳申科夫深深地被触动了,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一行浊泪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