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2 / 2)

汽车突然一个急刹,唬的她手一抖,把口红蹭到了腕子上,差点糟蹋了新买的衣裳。

“发疯了么!”丁绍芸气得训斥。

此时车外响起人的叫喊,打断了她的恼怒:“不得了!撞人啦!”

透过墨黑的玻璃,确实能影影绰绰看到车头处,散落了一地的纸钱。

撞上的不是人,是行丧的队伍。

队伍把轿车死死围住,看样子不下点血本,是走不脱了。

滴滴——汽车夫小林初生牛犊不怕虎,狂按喇叭。

唢呐声骤停,乌压压的人脸转过来,缟素煞白,晃得眼睛生疼。

“晦气。”小柳忍不住啐了一口。

“三小姐,您在这等着,我催他们把路让开。”小林大有要和对方好好理论一番的架势。

“不用,我去。”丁绍芸不想耽搁太多时间,推门下车。

行丧的队伍拉出去十来米远,她迎着刺眼的光,找到了当中那具铺盖得流光溢彩的轿子。

死人惹不起,活人她还没办法么。

丁绍芸快走两步,抬手敲响了轿厢。按老理说,这位应该是家主,拿得了主意。

帘子果然撩了起来,露出一张玉似的脸。

这男人长得真俊,跟雪狐似的,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对不住,冲撞了您。”丁绍芸眼睛半眯,别有风情,“我特意下来给陪个不是。”

轿中的男人没吭声,揉搓着拇指,打量起她来。

丁绍芸这才注意到,对方带着个透亮的玉扳指,水头儿极好。

她从挎包里掏出一块胖胖的银角子,递了过去,和气的说:“一点心意,您收下罢。还请节哀。”

轿中人并没有接钱的打算,直勾勾望向她,似乎是头回在天津城里见到这样的人物。

那时节摩登的姑娘还少些,丁绍芸算是特别出挑的,因此已经习惯了各色各样倾慕的目光。

“不用。”半晌,男人像是看够了。抬手一挥,帘子落了下来。

行丧的队伍重又走了起来,特特绕过了丁绍芸的汽车。

女人松了口气,踩着高跟鞋,哒哒的走回了车。

而轿中男人低头,发现刚刚那一挥手间,女人腕子上的口脂蹭了一点,到他的手背上。

他若有所思的用修长的指头碾过去,展开一抹血似的洋红。

……

丁绍芸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再见到那个人。

一个礼拜之后,她随父亲去参加洋行的慈善活动,来的全是城里有头有脸的新贵。

场面上需要寒暄的功课太多,她很快就和父亲分了开来。

高公子主动走了过来,大有说一番亲热话的意思。

与他聊天的功夫,丁绍芸见着一个穿海青褂子的男人走进来,父亲还冲对方作了揖。

“他是谁?”她总觉得那人莫名眼熟。

“那是宋二爷,宋广闻。”高公子手里拿过糕点盘子,端给她,语气里不乏醋意,“怎么,丁小姐对他感兴趣?”

“您可真爱幽默。”丁绍芸捂起嘴,娇声说,“我怕是笑的要长皱纹了——都怪您!”

“不感兴趣就对了。”高公子得了美人夸赞,一时有些眉开眼笑,“要不说丁小姐有见识。那位可碰不得,据说跟宫里头的有点子血亲。”

“哟,那还真是不得了。”丁绍芸确实没想到轿中人来头会这么大。

“这人脾气怪得很,前几天才死了老子娘。今天就跟没事人似的,出来应酬了。别看他长得跟白面书生似的,实际上心机深得很,我爹都差点着了他的道。”

两人的交头接耳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唤打断。

“丁姑娘。”

丁绍芸许久没被人叫过“姑娘”,微微一怔,发现却是那位名唤宋二爷的,不知何时走到了近旁。

“您吉祥。”刚刚还在嚼人舌头的高公子,此时机灵的给对方作起揖来。

丁绍芸见状,跟着规规矩矩的行礼,抬头时感受到了来自宋广闻针扎似的目光。

“可否借一步说话?”宋广闻低声开口。

高公子被截了胡,只得识趣的悻悻离开。

丁绍芸和宋广闻肩并肩往外走,谁也没吭声。不多时,就到了僻静的露台。

丁绍芸拿帕子掩面,温声致歉:“前些天,着实对不住了。”

宋二爷手撑着露台的乳白色栏杆,淡声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