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山林之间,高建武带着寥寥数百骑正被一群隋军追击,那些隋军一个个提着锋利的马槊,跨着一匹匹头上长着尖锐长角,四蹄全都踏着一团幽幽绿火的黑色战马。
他们一个个眼睛有拳头那么大,披头散发,双眼中射出的光芒如闪电。他和部下拼命狂奔,可是却总甩不掉那些隋人,不时的有手下将士被那些隋兵从马上跳跃而至扑倒,张开血盆一样的大口,用锋利的牙齿将抓到的高句丽战士,直接撕咬生吞。
一个又一个的部下被扑倒,撕扯,高建武策马狂奔,跑着跑着,突然一条大河拦在他的前面。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最后无奈之下,他提起手上的长剑对着马臀就是一刺,战马吃痛之下,仰天一声长嘶,人立而起。不等后面的隋军追至,突然纵跃而出,扑通一声跳入了河中。
高建武猛然惊醒,从熊皮垫子上坐起,整个人如同刚从水中捞起一样,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口中喘着粗气,高建武惊魂未定,却突然听到帐外全是呼喊撕杀之声,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他还沉浸在那个因扰了他数月之久的恶梦之中。
“袭营!”一个亲兵从帐外冲了进来,惊慌的大声喊道,“大帅,袭营,有人袭营!”
“谁?是谁?辽东城中的隋军吗?”
高建武大声问道,这次大军出征,高建武单独领两万精兵为大军前锋。昨曰,他挥兵渡过了大梁水,进入了隋军的势力范围之内。一过大梁水,他就开始小心翼翼起来,派出一千骑兵前出一百里侦察辽东城中隋军动向。
而且今夜在此扎营之后,他又派了几十队的游骑暗哨,时刻注视着西面方向,严防隋军劫营。可是现在居然有人袭营,这怎么可能?难道那一道道的防线都是假的?
“不知道,大帅,袭营的人马是从大营后方杀进来的。现在营里到处都是敌骑,大帅,我们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那位亲兵也不知道是怎么回来,但是乱嘈嘈的大营,和到处冒起的火光,却已经让他有些恐慌起来。
高建武腾的跳起来,抓起身旁的长剑就掀开了帐蓬。只见黑夜之中,整个两万人的大营已经彻底的混乱了,到处都是火光,衣衫不整,奔命狂奔的士兵。混乱之中,只听到有人边跑边喊,“快跑啊,怪物来了!”
“来人,给我备马!”高建武大吼一声,围在帐蓬外的一队亲兵奔跑而至。好在这个时候大营虽然已经混乱,但是高建武的战马却并没有和其它的战马关在一起,而是就在他的帐蓬不远。要不然,在这样的混乱之中,想找到座骑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亲兵们牵马的牵马,帮高建武穿甲的穿甲。没一会,他已经穿戴好了铠甲,骑上了战马。
黑夜的火光之中,已经没有了什么元帅和小兵的区分,大家都如同无关的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古代做战,最怕的就是夜间被袭营,一个不好,整支军队就溃散了。这也是古代军队行营扎营后,军法严令士兵必须带在各自帐蓬之中,严禁士兵们营中乱走,喧哗,打架,因为一个不好,就会容易被士兵们以为是敌人袭营了,那个时候就是啸营,或者是炸营。
高建武和他的亲兵们,全都骑着战马,全身披挂,不断的向奔跑着的士兵们大吼,“集结,集结,向我集结!”
可是任他们差点喊破了喉咙,可是真正能停下脚步,向他们汇聚靠拢的兵马并不多。大多的士兵还一边不停的喊着怪物,怪物,一边继续乱跑。
看着这支混乱的部队,高建武一张脸黑的快滴出水来。当初他统十万兵马,那是何等的精锐,仅以十万人依靠辽东城,足足挡住了隋帝五十万大军一个多月的曰夜不停进攻。哪怕是隋军一次次的攻上城墙,可是最后他们依然还是誓死不退。
可是眼前这支兵马呢?人数足有两万,可是真正上过战场的只有五千人左右,爱过完整训练的又有五千人左右。剩下的足有半数,却大都是贵族们庄园中的奴隶,除了年青强壮,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打仗,就如同现在一样,只知道奔跑,其它的什么也不会。
挽起手中长弓,高建武张弓搭箭,接连发数箭,将那些不听命令,继续奔跑的士兵射死在地。射完后大吼一声,“所有人向本帅靠拢,号令不遵者杀无赦!”
连杀数人之后,高建武终于聚拢了一部份兵马,他马不停蹄的带着聚拢起的兵马,继续向营中奔去,一路不断的将那些惊慌失措的将士们全都收拢。
越往前,已经看的越清楚,大营虽然混乱无比,可是真正激战的地方却还是在后军营。那里正是背靠着大梁水的一面,而且那里也是他前锋军随军携带的粮草物资营地。
一名军官带着数十骑仓惶赶来,身上还带着数道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后军守营的末客呢?是谁在袭营?”
那名军官也是位统千人的末客,只是此时狼狈不已,头盔也丢了,铠甲也破了数处,背上还插着一支白色的羽箭,在这黑暗的夜色中显得份外显眼。
“大人,敌人袭击的十分突然隐蔽,之前没有半点情况。后军的克阿思大人已经战死了,来袭营的不是隋军,是黑水靺鞨,在他们的后面,还有一群怪物。”那军官一脸惨白,惊慌末定的颤抖着道。
高建武不敢置信的道,“黑水靺鞨?你是不是看错了?黑水靺鞨是我们的联军,粟末水靺鞨才是投靠了隋军的敌人。你是不是将粟末水靺鞨看成了黑水靺鞨?还有,你说什么怪物?”
今天他在这里扎营,也正是在等待联盟兵马,黑水靺鞨大族长觉罗带盟军汇合。这一切,出兵之前就已经约定好了,只是今曰他赶到之后,却根本没有发现黑水靺鞨骑兵的踪迹。
眼下却在这个时候,有一支黑水靺鞨骑兵从后后趁夜袭击了他的营地,这让高建武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他有些不敢于再往下想了,高句丽这次朝中上下一致决定倾国之兵攻打辽东,最大的倚仗就是靺鞨、室韦、百济、东瀛的盟军。如果这个时候,靺鞨人背信弃义,那么想到这,他的眼神之中,甚至有些慌乱起来。
“大帅,我没看错,粟末水靺鞨和黑水靺鞨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我常和他们打交道,一眼就能看的出来。这些人绝对是黑水靺鞨,而且他们的后面还有许多怪物,那些怪物骑着长着尖角,青面獠牙。那些马上的骑士,也全都是赤发青面獠牙,身上长着长长的毛。这些人太恐怖了,战士们没有一个能挡的住他们一击的。大家都说,这些是黑水靺鞨人从地狱里请来的恶鬼。”
高建武心里一惊,他说的怎么和自己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做的那个恶梦那么像。难道是真的,真的有这样的恶鬼,那现在这样恶鬼是来找自己了吗。
远处的撕杀声不断传来,一队队的敌人骑兵纵横冲杀,一边还不断的将一个个火把投向营中的帐蓬之上,将一个个的帐蓬点燃烧毁。透过那冲天而起的火光,他果然隐隐看出那些靺鞨人果然都是黑水靺鞨,粟末水靺鞨人都是披散长发,会把耳边的长发结成小辩。
但是那些黑水靺鞨的人,却是前面的头发不结散着,反而将脑后的头发结成数十条长长的发辫。眼下的这群往来冲杀的靺鞨人,前面的头发都是披散着,后面却都结着十余条小辫。高建武大怒,这些该死卑贱的靺鞨人果然只配一辈子给高句丽人为奴。他们居然在收下了他们的厚重条件后,反而在背后给他们来了一刀。他紧紧的咬着牙,今天的这一切他一定会牢牢的记住,只要高句丽撑过这一关,那么以后,他必然要将所有的靺鞨人全部贬为奴隶,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又是一顶帐蓬燃起,火光冲天之中,他清楚的看见,一队骑兵冲了出来。只是那队骑兵的装束十分奇怪,他们的战马全都披着皮甲,戴着面罩。那面罩之上不但绘有各种各样的恶鬼的模样,而且上面还有一根长长的尖角。就连整个马身上的皮甲,也全都绘制着这些恶鬼的样子。
不但是战马,马上的骑士也全披着一件绘满了恶鬼样的大披风,每人的脸上还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罩。远远的看去,这队骑兵就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鬼,青面獠牙,还长满长毛。更加恐惧的是,这些骑士,不管是战马的皮甲,面罩,还是骑士的披风、面罩,全都在漆黑的夜色之中泛着一种幽幽的绿光,犹如一团团的鬼火,无比诡异。
这群骑士冲到哪里,哪里的高句丽兵就四下溃散,丢盔弃甲,拼命而逃。
高建武看出了那些战马是披了绘有恶鬼的皮甲,骑是是披了披风和戴了面具。可是那上面闪着夜光的图案,却是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
那一个个狰狞的恶鬼,在黑夜之中,散发着绿幽幽的光芒。高建武的一颗心也开始激烈的跳动起来,他感觉自己手足发冷,毛孔悚然。
连高建武远远的看着,都感到克制不住的恐惧,那些正面碰上的高句丽士兵们,更是见鬼一样。一个个全屁滚尿流,落荒而逃。偶尔一两个不怕死的迎上去,也是挡不住一合,就被斩于刀下。更加的让那些辽人,拼命的躲避。
不管是真的恶鬼,还是装神弄鬼,高建武知道,再任这支骑兵冲杀下去。那么他的整个两万人的大营就真的要溃散了,唰的一下提起长剑,高建武唰的一下提剑在左手掌上一划而过。温热的鲜血在这个冬季里飞洒而出,高建武抬起左手掌,以手覆面,在脸上一通搽抹。
一下子,英俊的高建武就成了一个满脸血污,看不清脸庞的人。
“只要将热血抹在脸上,再恶的鬼也不用怕,弟兄们,神挡屠神,鬼挡杀鬼!”夜色之中,高建武声嘶力竭的大吼道。
唰,唰,唰!
一个个的士兵连忙拿起刀兵,割破左手,以血涂面。
“神挡屠神,鬼挡杀鬼!杀!”
一阵喊杀响起,高建武一马当先,带着兵马就向那些敌军冲去。恰在这里,前军外警戒值勤的将领带着游骑兵赶了回来,双方汇做一处,滚滚而去。
黑暗之中,双方兵马战做一团,马刀挥舞,骑枪挺刺。每一道一闪而过的刀光之后,必定会有一个头颅高高飞起,再砸落地上。
高建武一边挥舞着马槊拍打刺杀,一边不断的咆哮咒骂。他在咒骂着陈克复,咒骂着乙支文德,咒骂着背信弃义在背后捅他刀子的觉罗老狗。他发誓,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要将这些人全都一个个斩尽杀绝。
咆哮愤怒有些能让一个人暂时的忘记恐惧,此时的辽军舍生忘死的拼杀着,无时无刻都有人倒下。再也没有人去关心和恐惧那些发着幽光的恶鬼了,渐渐的,辽人越聚越多。不断的有将领收拢了兵马,加入战团。那原本混乱无比的营地,渐渐只剩下了阵阵金铁交加之声。
黑暗之中,一位身着高句丽铠甲骑兵靠了上来,大声的问道,“哪位是荣留王殿下,我有紧急军情要向他禀报!”
“本王就是,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