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的临时寝宫飞云寺的厢房中,又胆战心惊的熬过了一天的杨广正在宫女的服侍下更换睡袍。除去那繁复威严的天子衣冠,换上了丝绸单薄睡衣。
萧皇后披散着一头青丝,身着一套紫烟萝丝绸睡衣走了进来,对着正给杨广更衣的宫女道,“你们下去吧,我来服侍陛下。”宫女们弯腰行礼退出,房中只留下了杨广和萧后。
拿起桌上的象牙梳子,皇后一下一下的替杨广轻轻的梳理着头发。明亮的油灯之下,萧后清楚的看到杨广的头发中,已经有了许多白发。皇帝此时还不到五十,此时只有四十六岁,以往保养的一向很好的皇帝,根本没有半根白发,可是此时却已经白发丛生。再仔细的打量着皇帝的身体,萧皇有些惊讶的发现,此时只穿着一件单薄睡衣的皇帝是那么的削瘦,胸前已经能看到那凸起的骨头。
“陛下,早点歇休吧,不要太过忧虑了。勤王诏书已经发出,用不了多久,天下的兵马就会赶来的。”
杨广端坐在那里,凝视着桌上的铜镜,精神恍惚,似乎不认识镜中的自己。听到皇后的话,杨广长叹一口气,此时的杨广,再没有了那份霸气,那份自负,有的只是一种眼眸深处的恐惧。
抓起皇后那也已经有些削瘦的玉手,轻轻的按在自己的脸颊之上,杨广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和镜中人说话,“如此大好头颅,谁当斫之?”
一听这样的话语,萧后吓了一跳。跟着皇帝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他见过皇帝各种各样的时候,有温文尔雅、有谦谦有礼,礼下于人,甚至有宵衣矸食,勤于政事。也有自负刚愎,骄傲自满,目空一切,藐视苍生的时候。但什么时候见过皇帝如此对镜自怜,甚至有些绝望自弃之时?
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站在一个坚持的女人,这么多年过来,萧皇后始终是那个一直站在皇帝身后的女人。为他打理后宫,照应他的生活起居,虽然是帝王之家,但是两人却如平常百姓之家一样,少有的夫妻和穆。跟随皇帝这么多年,她清楚的知道皇帝想要的是什么,清楚的知道皇帝这些年这么拼命想要的是什么。对于一个有着如此目标的皇帝来说,眼下的雁门被围,已经让皇帝开始否定自己了。
“陛下,昔曰汉高祖与霸王争天下,败多胜少,霸王从不曾一败。但是汉高祖从没放弃,所以才会有终成霸业之时,而霸王最后却只得自刎乌江。后来高祖与匈奴交战,被围白登七曰七夜,比此时我们更加不如。可最后汉高祖不依然还是天下称道的汉家先祖吗?汉武帝武功赫赫,可是前半生与匈奴交战,却也少有胜之时,不得不和亲草原。可到最后,匈奴不是被汉武帝追杀远遁,漠北无人敢称王。陛下,此次被围不过是一次挫折,当不得什么。”
“唉”
杨广转头,正要说话,却突然听到一阵阵喊杀声四起,宁静的黑夜之中,这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杨广脸色腾的一下变白了。
“陛下,老臣樊子盖求见。”门外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却是礼部尚书樊子盖没得侍卫们许可,已经直接闯到了杨广的门前。
杨广忙起身披衣,大步走出门外。一出门,就已经看到樊子盖此时居然是一身的盔甲装束,手中还提了一把雪亮环刀。一时惊惧不已,“爱卿为何做此装束?”
樊子盖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礼仪,上前就搀住杨广就走,“陛下,突厥人突厥大举攻城,攻势猛烈,黑暗之中,守城的弟兄们以慌乱不已,城头之上已经有多处让突厥人上来了。老臣斗胆来请陛下移驾,亲上城头为三军将士助威。”
杨广此时身上只匆匆的裹了一件袍服,头上束了一个紫金冠,连头发都没有完全束好。听到要亲上城头,心中慌乱。不过看到樊子盖坚定的神情后,终究还是咬咬牙,点头同意。
樊子盖叫来数名宫女,一边扶着杨广赶去城头,一边让他们帮皇帝装束。等赶上城头之时,杨广也终于装束整齐,不再狼狈。一上城头,只见城上城下,到处都是火光阵阵,一个个人影恍动,到处都是撕杀之声。宇文化及亲自带了上千的禁军守在杨广的身侧。
刚前行了数步,只听的前亠阵吼叫撕杀之声,一名校尉装束的军官大声吼道,“狼崽子上来了,过来堵住,将这些该死的赶上去!”顿时附近的隋军都抄着横刀盾牌就冲了上去,金铁交加声中,展开凶猛的血肉拼杀。
杨广被禁军围在中间,但是还是近距离的看到了眼前的这混乱撕杀。以往杨广数次亲征,连灭数国,甚至亲征高句丽时,还统率百万大军。但那一次次,每一次无不是他坐于高高的移动宫殿之上,在数里之外,看着十数万人的列阵撕杀。那种指点江山,挥斥万军的感觉是让人心旷神怡,热血沸腾的。
但是此时,只是相隔着不过二三十倍,如此近距离的观看到战斗,甚至那撕杀中溅射出来的血液都飞到了杨广的脸上,还能感觉到一阵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