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陈子锟吐出一个烟圈,忽然理解了徐二为什么那么嚣张,原来是上将家的车夫啊。
正说着,陈三皮抱着一大堆爆竹进来了,还有满满一大包旧报纸包的炒花生,放在茶几上说道:“办齐了,胡同口那个老头真可怜,我把他的花生都买了,让他也回家过个好年。”
“陈大叔有心了。”陈子锟赞道,一块钱能买这么多东西,看来他确实没黑钱。
“那啥,我去把地扫扫。”陈三皮受到鼓励,心情似乎大好,拿了一把大扫帚,在院子里卖力的扫起地来。
“杏儿爹也不是坏到骨子里啊。”陈子锟感慨道。
“那是,都是穷人家出身,能有多坏,要不是染上酒瘾和赌瘾,杏儿家也不至于过的这么惨,对了,过两天六国饭店有烟花晚会,放的全是西洋烟花,和咱们的二踢脚可不一样,绝对好看,到时候你来啊。”
“吃花生。”陈子锟招呼道,打开报纸包,里面的花生又香又脆,个个饱满,他随手摊开旧报纸瞧了瞧,这是一张去年十一月份的《时报》上面的头条消息是国府外交代表团赴巴黎参加战胜国和会,下面还有一条小新闻是北京大学蔡元培校长宣布放假三天,学生上街欢呼游行。
“啧啧,咱国家也成了战胜国了。”陈子锟弹着报纸说。
“可不是,现在和前清那时候不一样了,让人家骑在头上打,现在咱是民国,堂堂的战胜国,你知道么,欧洲大战把男人都打光了,现在要从咱中国运男人过去帮他们传宗接代呢。”小顺子神气活现的说。
陈子锟一怔:“这事儿新鲜,难道人家的男人都死绝了?”
“死绝了不至于,反正是不够用了,我在六国饭店听他们说,这回大战英国死了一百万,法国死了二百万,都是正当年的壮小伙子,你想啊,那得多少寡妇,不够用啊,必须进口咱中国的男人。”
说着这里他四下里瞅瞅,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的说:“听说到欧洲那边就有大宅子住,四五个女人伺候着,我要不是走不开,也想去。”
陈子锟哑然失笑:“得了吧,谁信啊。”
小顺子急眼了:“骗你是小狗,这都是我在六国饭店听人说的,绝对错不了,咱国家已经派了六十万壮丁过去了,还嫌不够,段执政又编练了十万参战军准备打到欧洲去,德国和奥国听说这个消息,你猜咋滴,投降了,嘿嘿,咱打赢了,咱中国也是战胜国了。”
陈子锟看的报纸不多,更没在六国饭店混过,说不过他,只好埋头吃花生,小顺子讪笑两下,道:“六国饭店准备庆祝中国新年和欧战胜利,弄一个大型的烟花晚会,到时候全北京的名流都来,我能搞到票,大锟子,你来玩吧,见识一下六国饭店的气派。”
“你自个留着吧。”陈子锟说。
饭菜的香味飘来,杏儿娘俩和王大妈端着热气腾腾的盘子碗走马灯一样来回穿梭着,不大工夫就把大圆桌摆的满满的,鸡鸭鱼肉样样全,更诱人是那一盘盘的猪肉陷饺子,即当饭又当菜,蘸点高醋香油,就着蒜瓣,再来点二锅头,那个美啊,给个神仙都不换。
一家人围坐在圆桌旁,王大妈还想躲到厨下去吃,被陈子锟劝住,硬是留在桌上,对着满桌子的酒菜,大伙儿竟然都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最后居然是杏儿最大方,端着酒杯站起来说:“多亏了大锟子,咱们今年也能过一个像样的年了,有酒有菜有饺子……”
才起了个头,她就有些哽咽,杏儿娘更是拿衣襟擦了擦眼睛,嫣红低头不说话,王大妈也黯然神伤,陈三皮更是羞愧的恨不得将头埋在裤裆里。
倒是果儿两只眼睛紧紧盯着盘子里油光光的鸡腿,喉咙里恨不得伸出一只手来,小顺子也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赶紧开席。
陈子锟接过话头说:“以后咱年年都这样,有酒有菜有饺子,可劲的造,管饱!”
杏儿噗哧一声笑了,外面密集的鞭炮声响起,年味愈来愈足,陈子锟举起酒杯:“走一个。”
众人都举起酒杯,男人们一仰脖下了肚,女眷们都是浅浅抿了一口,脸上就浮起了红晕。
终于开吃了,小顺子和果儿象两条恶狼一般扑上去,抓了一条鸡腿就猛啃,被嫣红和杏儿娘好一顿数落,再看陈子锟,也好不到哪里去,双手捧着猪肘子撕咬着,那副德行,和活土匪没差两样。
大家就都吃吃的笑起来,说大锟子吃相霸气,威风。
小顺子假装生气,说啥事鸽搁大锟子身上就好,搁我身上就不好,上哪儿说理去。
“有本事你也打败于占魁啊。”果儿顶了他一句。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
除夕夜在鞭炮声中结束,当夜大伙儿都没走,年长的聚在一起唠嗑守夜,年纪小的出去放炮玩,玩累了就睡觉。
大年初一,薛平顺一家人早早的来了,给大伙儿拜年,顺带着上工,大过年的各行各业都歇业,但胶皮团可不能歇,新年期间是大伙儿走亲戚最频繁的时候,出门就是买卖,一天下来能赚大几块,谁也舍不得歇。
陪着薛大叔和宝庆爷俩说了一会话,陈子锟看看屋里的大座钟说:“我该拉活儿去了。”
薛大叔说:“今天就歇一天吧,你要是舍不得车份,就让宝庆帮你拉,他诊所也歇业了。”
陈子锟说:“我这个活儿,别人替不得。”
说完就拉着洋车出门了。
“这孩子,真是个劳碌命啊。”年长的都这样叹道。
谁也不知道,陈子锟拉着空车出门,遇见叫车的根本不搭理,直接奔着林宅去了,往胡同口一停,开始眼巴巴的等待。
过了一会儿,林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个小脑袋四下里看了看,悄悄钻出门来,一身素蓝淡雅无比,正是陈子锟的梦中情人林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