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铮发过信息给他,屡次不回,一开始怕他出了什么事,又拨了电话过去。那边没接,过了一会儿,倒是一个固定电话打回来,说杜梁衡正在开会,没带手机,如有要事可以转告。常铮也没去编造什么“要事”,应付了几句,挂断了事。
他实在太清楚心里装着一个故事许多年,又被突然翻旧账是怎样的感觉。不足为外人道,也不必为外人道。
生活还在继续,这点涟漪很快就归于平静。接连几个以前合作过的大客户给了回头生意,常铮忙于东奔西跑敲定新项目的框架,陶然再接手细枝末节,这一忙起来,睡眠都成了奢侈,哪里还顾得上跟杜梁衡的私事。
他这个称不上情人的情人,也是时候该识趣地销声匿迹了。
又是好一阵没日没夜的出差,经历了好几回红眼航班上加班之后,常铮和陶然都觉得真的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于是白漫漫突然从一个办公室小文员的角色,成了代两层老板出差的替罪羊。
“我我我,我什么都不会呢,我不敢出差啊……”
陶然被气得直接笑了:“我这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行政已经给你订好票了,明天上午的飞机。”
白漫漫也明白,陶然对她没有实际意义上的义务,三个月左右她就要进入正常轮换状态。真要说有什么特别,也就是第一年结束小黑屋评级投票的时候,陶然的意见分量会重一些而已。
“那我我我,我去了除了跟联系人面谈,还有什么别的任务吗?”
“你能把这个做好就不错了,记得做好面谈记录,尤其是你觉得谈得不怎么样的。”
虽然语气冷淡,陶然却没有走开。头一回出差的忐忑他能理解,只要白漫漫还打算继续问,他就继续答。
很显然,常铮觉得这样的好脾气没多大意义。他拿着两个公文包从会议室里出来,走到白漫漫座位旁边,把陶然的递给他,催促道:“该走了。我刚又问了一遍,他们强调这次要见到项目经理本人。”
陶然立刻跟着他往外走,心想到这儿也差不多了,等小姑娘飞过去了,真在现场遇到什么问题,照样随时能打电话来问人。谁知道白漫漫这个缺根筋的小二货,居然傻呵呵地一路尾随,出了办公室,穿过走廊,一直跟到电梯口。
她知道常铮绝不是她惹得起的,所以一脸怂样地走在陶然那一侧,念念叨叨地接着问:“我只打过电话采访联系人,面谈的时候……他们要是不配合,我该怎么办啊……”
低声急促的嘀咕声,活像凯撒那只肥猫时常发出的,莫名其妙的声音。楼层显示屏表示四个电梯都还在低区,陶然扫一眼常铮那张无动于衷的脸,无奈地开口指点:“你和被访者分别对谈话都预设,对方的预设往往不是你想要的,这个你明白吧。”
白漫漫点头如啄米。
“你有没有买过洗了就缩水的裤子?一开始穿上的时候,你会忍不住去拽裤腿,千方百计让它别缩上去。可等它缩到小腿的一半往上,你就会自暴自弃,懒得挽救了,对吗?”
白漫漫看上去已经懵了。
“每一次谈话,如果你发现对方的预设离你想要的相差太远,就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突破他的心理极限。当他意识到完全丧失了主动权,一点都猜不到你接下来要问什么的时候,他就会变得非常顺从。如果时间过去三分之一,你还没占据主导地位,那就照本宣科,把该问的问题过完结束。”
“……”这个比喻之神奇,让小姑娘半天都没缓过来:“您真是太……”
常铮忽然转过头看,用一种“我倒想看你能吐出什么象牙”的眼神给了白漫漫一刀,正中心口。
可即使是呼风唤雨的常老板,也有想不到的事情。白小姐作为一个花痴,一个颜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闹了个大红脸,并且已经这样了还舍不得挪开目光,愣是演绎了一出尴尬的追星族狂热。
常铮:“……”
陶然:“……”
白漫漫神经系统的电信号不知出了多大的故障,这会儿才传导完毕何谓“尴尬”。她转身赶快往回走,正好常铮和陶然也进了电梯,没想到这最后一眼,又被他们看出了问题。
她其实还不太会穿高跟鞋,也不知跟谁学的,套着一双鞋底是大红色的超高跟,走路的背影一摇三晃,奇葩到惨不忍睹。
常铮惋惜地说道:“即使在鸭子里,这也可以说是走得非常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