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梁衡英俊的侧脸随着窗外的灯光明明灭灭,像老电影里的一个长镜头,美好却遥远。常铮盯着这一幕看了许久,终究挪开了目光。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极少可以这样平和且默契地有始有终。他带着决定而来,恰好发现对方也抱有相同的目的,如此巧合,简直是一种恩赐。
杜梁衡跟那位表哥可能不会有“然后”了,常铮和陶然会不会有将来,同样也是未知数。所幸他们都不愿妨碍对方生活的可能性。但凡有一线希望,人们都愿意把自己的心捧给命运,蜂蜜或毒酒,但凭天命。
怀着这样的共识,他们终将各奔前程。曾经相互陪伴的旅人的际遇,也大多如是。
车到楼下,杜梁衡先说了“晚安”。常铮冲他点点头,打开车门,重新踏上一地夜凉如水。
他们谁也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杜先生从此只是朋友,写到这里,居然连我都有点怅然。陪伴和爱情总是很难分得清楚,所以一直很明白陪伴就只是陪伴,也不知道是常铮和杜梁衡的幸运还是不幸。
p.s.杜梁衡这个名字的意思,确实就是度量衡。
第24章 西风3
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时节,法租界时期留下的高大梧桐纷纷开始贡献色彩。来不及清扫的叶子层层叠叠地铺在人行道上,掉在沿街的邮筒和车窗上,无声无息,无休无止。
季节更迭总归是个过程,可这个过程都快结束了,陶然还是没找出时间来在家好好把换季的衣服都翻出来。新项目的客户之阴阳怪气,朝三暮四,不仅拖住了他,连杨柏君都没空再去管手上别的任务了。
忙碌的黄昏,流金般的斜阳给每一个坐在窗边工作的人都涂上了油彩。常铮只是路过,却在看见陶然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光线让陶然的面容纤毫毕现,长长的睫毛给这张脸定下了优雅的基调,又因眉目平和,并不显得过分精致。长年锻炼让他骨肉匀停,仿佛被严苛平衡的笔触勾勒,又奇异地混入一丝扣人心弦的柔软,藏在他的言行举止深处。
矛盾,是常铮从陶然身上读到的最大魅力。
对待陌生人,他总是很善良。有时候会直接买下挑着担子的老妇人所有的水果,哪怕真的不好吃。白漫漫在他这儿得到的额外指导,足以令同期的小朋友分外眼红。这种远超一般人均值的善良,时常让常铮忍不住替他担心,怕他被这个残酷的世界错待。
可当事情关乎他自己,他又能表现出同样超出常人水准的理性。他总在整个团队陷入时间焦虑的时候保持冷静,合理地分配工作,以自己始终如一的稳定状态为大家提供心理上的后盾。如果真的来不及,或者做不到,他可以主动站出来,客观地评估劣势,一边鼓励下属尽力而为,一边尽可能周全地开始善后。
合作的时间长了,别说白漫漫这样的下属了,连常铮都开始逐渐依赖陶然。任务交到他手里,如果他说可以,该交差的时候绝不会有任何纰漏。如果他说来不及,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赶不出来,与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如趁早想想别的方案。
说起公事的时候,陶然的表情总是一脸令人放心的平静。他敢于承担责任,也敢于承认失败。他擅长鼓励团队达到最大效能,也能让上级对他的倚重与日俱增。这个男人似乎把工作看得很单纯,又因为超越自身年龄和阅历的能力,让人觉得深不可测。
他明明在工作这件事里,三言两语间,又总让常铮听出几分永恒的事不关己。属灵的部分从来没有缺席,他有自己的坚持和仁慈,无论职场把他逼得多紧,客户需要他熬几个通宵。
夕阳里温柔的一道剪影,常铮站在原地,自己都不知道看了多久。陶然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儿,均一稳定,澄清透明,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他是常铮始料未及的知音,一种行走的可能性,一个将旧文章束之高阁,另起一段的机遇。
心底的热望几乎令他疼痛,可他已经开过口,陶然不置可否,接下来还能怎么样呢。他的心意昭然若揭,这段时间借着大家都忙,他甚至刻意在减少跟陶然独处的时间,免得徒增尴尬。
得不到正式回应的邀约就这么悬在半空,两个人都像护着一件脆弱的瓷器一样,勉力维系着办公室里的一切如常。与其这样,不如少见面,少说话。
公司里很多人其实都有事想找常铮面谈,他平时在公司的时间不算很多,这会儿就这么站在公共区域里,过了一会儿,自然有人来问他有没有时间,能不能谈点正事。等他被人请走,貌似一直在认真工作的陶然终于松了一口气,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告诉自己不必再装了。
被人看了这么长时间,还要假装完全没发现,这真是个技术活儿。
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一时心动纵使美好,却是危险的诱惑。一无所有的岁月里尽可以大胆去试,可当一个人倦了,累了,曾被人辜负也曾辜负过别人,往往就会更加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