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伯玉一进来, 瞿子誉和王以坤忙笑着起身, 热络地招呼道:“骥舟。”
虽然冯伯玉如今做了驸马, 但三个人的同窗情谊可一点没变, 称呼自然也就没改。
冯伯玉笑着还了礼, 在王以坤身旁坐下, 自然而然看向沁瑶, 默了一会,低声唤道:“阿瑶。”
语气不复以往的随意,目光却少了一份克制。
沁瑶已经许久没从冯伯玉口里听到这个称呼了, 随着这声“阿瑶“出口,两个人平日在宫里相遇时的那份疏离似乎都冲淡了很多,她忙也冲冯伯玉一笑, “冯大哥。”
瞿子誉在一旁见冯伯玉目光晦涩地看着沁瑶, 暗暗叹口气,含笑举杯朝他道贺:“骥舟, 还未贺你升迁之喜呢。”
“同喜, 同喜。”冯伯玉眸光转回瞿子誉脸上, 笑了笑, “今日怎么想起跟子期出来饮酒?”
瞿子誉微微一笑, 朝王应宁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好接话, 王以坤却朗声笑了起来,“骥舟, 自你大婚之后, 咱们未曾好好聚过,你又成日事忙,怕是连文远已跟舍妹订了亲都不知道吧。”
王应宁闻言,偏头看向窗外,后领处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已然红透。
瞿子誉看得心神荡漾,不敢再看,忙转开眸光,看向手中的酒盅。
冯伯玉两边各扫一眼,见他们二人分明互有情愫,竟生出几分羡意,笑着地对瞿子誉道:“这样的大好事我怎会不知?只是前些日子手上的杂事实在太多,未能将文远邀约出来好生道贺一回,既然今日遇上了,少不得好生向你敬一杯酒。”
说完,举杯,目光诚挚地低声对瞿子誉道:“这世间最难得的是情投意合,文远,得此如意佳偶,你当真有福气。”
瞿子誉神色复杂地看着冯伯玉,想起那日在瞿家书房里,跟冯伯玉说起沁瑶跟蔺效的事时,他脸上那种深深的绝望和无力,心里一时五味杂陈,滞了片刻,才叹道:“这世间向来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又何须羡慕旁人。来来来,方才子期说你才办了一桩棘手的案子,不妨饮了手中这杯酒,就跟我们好好说道说道。”用别的话引了开去。
几个人你来我往饮了几杯酒,氛围渐渐热络起来。
沁瑶听哥哥和冯伯玉他们说着各自任上的趣事,不好插言,心里却时刻惦记着打听陆女官案子的进展,好不容易王以坤起身去净房,冯伯玉和哥哥暂且无话,便莞尔一笑道:“冯大哥,你升了大理寺少卿,想来每日要经办不少案子,是不是比往常更要忙上许多?”
冯伯玉看向沁瑶,一眼瞥见她眼里跃跃欲试的探询之意,恍惚了一瞬,只觉这目光太过熟悉,仿佛又回到当初两人相处时的情形,他不自觉笑了起来,目光放柔道:“可是最近又发生了什么异事,你想跟我打听一二?”
沁瑶没料到冯伯玉一眼便看穿自己的心事,讪讪一笑,索性不再拐弯抹角,大大方方承认道:“其实算不得什么异事,就是咱们书院里一位女官前些日子自缢了,尸首如今还在大理寺停放,却久久未有定论,有些好奇罢了。”
冯伯玉万没想到沁瑶打听的是这桩案子,眉头皱了起来,“此案自呈交给大理寺之日起,便由李少卿经办,未曾经过我手,我也不清楚其中的缘故。”
沁瑶失望地哦了一声,点点头道:“这案子已然积压了许久,大理寺却仍未给出界定,我还以为陆女官的死另有曲折呢。”原来这案子不是冯大哥在管,就算再问下去,多半也问不出什么端倪来了,干脆彻底歇了在冯伯玉面前打探的心思。
冯伯玉本来端了酒盅要饮,听了沁瑶这话,酒盅在唇边滞了片刻,才若有所思地将杯中的酒饮尽。
几人痛痛快快地饮了一回酒,瞿子誉见时辰不早了,便唤了店家结账。
到了楼下,沁瑶预备跟哥哥一道回娘家,看着王氏兄妹走了,便跟冯伯玉告了辞,转身欲上马车。
冯伯玉这时已有几分醉意,看着沁瑶的背影,只觉心里空荡荡的,忽然失却自控,唤了一句:“阿瑶。”
瞿子誉暗暗皱眉。
沁瑶讶然回头,“怎么了,冯大哥?”
冯伯玉见沁瑶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意识恍惚了起来,情不自禁走近两步,低头看着她,刚要说话,瞿子誉却忽然不动声色地将沁瑶拉到身后,笑着打断冯伯玉道:“骥舟,说起来今日真是太巧,谁能想到在外面饮酒时竟能遇上你,也罢,咱们几个许久未聚了,今日倒饮得痛快。”
这话来得突兀,瞿子誉的音量又比平日来得要高,分明有意要说给旁人听。
沁瑶暗自纳罕,举目一望,便见康平被雪奴红奴几个簇拥着从街对面走了过来。
她微微一惊,怎么康平来得这么巧,冯伯玉前脚刚从酒楼上下来,她后脚就出现了?莫不是早已候在楼下?
又联想哥哥方才将自己拉到身后的举动,心里愈发疑惑,怪怪地看哥哥一眼,难道哥哥还怕康平误会自己和冯伯玉不成。
瞿子誉一眼不看沁瑶,手却握得极稳,将妹妹牢牢固在自己身侧。
直到康平走到近前,才像是刚看到她似的,上前行礼道:“臣瞿子誉,给殿下请安。”
康平微红着脸看一眼冯伯玉,对瞿子誉点了点头,有些奇怪地对沁瑶道:“十一嫂,怎么你们几个今日倒凑在了一处。”
冯伯玉不料康平会突然出现,酒意顿时醒了几分,回想瞿子誉有意拉着沁瑶跟自己划清界限,口中微微发苦,听得康平这么一问,便道:“确实好久未曾一聚了,下回咱们再要偶遇却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不如择日下了帖子,我、你、子期,我们三位同窗好好喝上一回。”
将“三位同窗”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