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瑶跟着下了马车,在观门口张望片刻,里头人影晃动,金戈缠斗,根本无法辨清战况。
她抬头一望,见院墙甚高,索性提气跃上墙头,稳住身形之后,便开始焦急地用目光找寻师父的踪影。
所幸没找多久,便在院角一处光秃秃的槐树下看到一个青灰色的身影,看身形和招式是师父无疑。
他身边的黑衣人最多,足有四五个,不论魏波等人在外围如何极力替师父解围,这几个刺客都死缠着师父不放,宁可被刺得满身鲜血直流,也不闪不躲,看样子不将置师父于死地不肯罢休。
师父已经左支右绌哦,疲于应对。
沁瑶看得心焦,却不敢叫喊,怕一出声,便会成为众刺客的靶子。
左右缓缓调准了位置,看准那几个刺客的肩背,沉住气,一一讲手中的符飞到那几人身后,低声念咒,使出障眼法。
因人太多,挤在一处,地方太过狭窄,这法子不像刚才在观门口对付那两个人时那般有效,只在其中一个探身往前时,欲要砍向清虚子的肩膀时,不小心趔趄了一下。
魏波等人何等会把握时机,不过这一处破绽,便将那人一剑刺穿。
沁瑶又依法炮制,帮着对付剩下几人,渐渐打开僵局。
院中其他刺客看情形不对,转头一看,便见院墙上立着个身披华美裘衣的小娘子,手中飞符,显然身怀异术。
那人面色一阴,提剑在手,便要飞剑刺向沁瑶。
可没等他举起胳膊,便觉手腕处一热,随后叮的一声,剑跌落在地。
他低头一看,就见手腕已被人齐齐砍断,余光瞥见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人,这人近身时无声无息,剑又格外锋利,他竟一时未感疼痛。
他面色大变,多年的训练让他不敢发出哀嚎,咬牙握住血流如注的手腕,便要就地一滚,好躲开那人的下一剑。
可蔺效根本没给他喘息的余地,砍下那人手腕之后,又迅速将剑刺向他腰腹,每一下都是狠决无比的杀招。
直到将此人刺死在地,蔺效脸色才稍有好转,可仍不敢松懈,时刻留意沁瑶的动静,惟恐再有人用阴招对付她。
有了沁瑶的障眼法相助,清虚子逐渐摆脱了窘境,瞅空退到一旁,喘了会气,抬头顺着飞符的方向看向立在墙上的沁瑶,也想像沁瑶那样跃到墙头,飞符对付院中的刺客,可一运气,胸口就翻滚着腥浓的血腥气,显然已受了内伤。
他不敢强来,站在原地缓缓运了会气,这才从怀中掏出符,飞向近旁几个跟常嵘等人缠斗的刺客。
他的符术显然在沁瑶之上,只要飞中刺客,那人不出一息功夫,准会摔倒在地。
有清虚子师徒相助,常嵘等人很快占了上风,手起刀落。将那几个刺客一一撂倒,只留最后两个,预备一会拷问,将他们五花大绑捆住,丢到了一边。
可等众人扫荡干净,再去审问那两人,才发现他们早已气绝身亡,根本没给他们审问的机会。
沁瑶从墙上一跃而下,跑到师父跟前,正要问他师兄在何处,可观中的火势却已从后院一径蔓延到了前院,烈焰烧得房梁窗棱哔啵作响,风不但没吹灭熊熊烈烈,反而将火势吹得越发无法控制。
再延宕下去,只会被烈火困在观内,一个都别想逃。
众人不敢停留,忙退到观外。
蔺效吩咐常嵘挑出两具尸首扔到马上,转身见沁瑶和清虚子满脸遗憾地看着渐渐被火吞没的青云观,怕他们继续看下去心绪会愈发不佳,忙拉着他们上了马车。
等常嵘几人收拾妥当,蔺效便令他们驱车往澜王府一处无人知晓的别院去。
马车上,沁瑶焦急地看着师父,“师兄呢?”
清虚子先没理会沁瑶,只顾着闭目调匀紊乱的气息,这才缓缓道:“前几日便将你师兄藏到别处了。”
沁瑶愣了一下,“您为何要藏他?”
清虚子默然。
沁瑶见师父仍不肯说实话,气急败坏地将那幅师父年轻时的画像打开放到他面前,“师父,不瞒您说,这段时日我跟世子一直在调查你们的过去,我们已经知道您原是越州的一名道士,缘觉俗名苏建甫,你们两个都跟蕙妃是旧识,你们二十年前才来的长安。师父,我说的对不对?事到如今,您还不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吗?”
清虚子看到那幅画,先是震惊,像是想发脾气的模样,可转眼看见沁瑶一脸的沉痛,又转为颓然,沉默良久之后,摇摇头,面露不忍道:“你小时侯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过上几天清净日子,又跟世子又这般恩爱,为师怎么忍心将你牵扯进来?你这孩子,为什么就非要查下去呢!”
沁瑶恨声道:“如今已不是像您想的那样,不让我们牵涉进来,我们便能置身事外!自从那晚咱们不小心发现书院满是怨灵,背后之人恐怕就已经起了杀机,今晚更是摆明了要赶尽杀绝,您再这样一味不肯说,我们所有人全都会完蛋!”
蔺效在一旁看着清虚子,见他满头白发,肩膀往下垮着,仿佛压着无比沉重的重担,跟画像上那人已经判若两人,可见他这些年何等煎熬,不知他心底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宁可丢了性命也不肯透露。
清虚子早已知道大势已去,不再一味顽抗,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幽幽道:“阿瑶,可还记得为师跟你说过几个极邪门的道家阵法?”
沁瑶怔了一怔,点头道:“记得!但您说过,这些法子是心术不正之人用来害人的,为天下正道所不容,从不让我们学。”
清虚子苦笑一声,“这当中有个阵法名唤七煞锁婴阵,您可能说出这阵法的邪门之处?”
沁瑶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会,思忖着说道:“布阵时取一具新死的尸首,将死者的魂魄锁在体内,维持死者残存的意识。再用透骨钉将尸身扎上上千个窟窿,用无形秘法咬啮尸骨,让死者日夜受着钻心之痛,却因困于阴阳两道之间,无从解脱。等死者的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再将想要镇压的孩子的生辰八字用铁牌一面刻上,另一面涂上那孩子的鲜血,压于尸骨下,怨灵的怨气便如数倾轧到被诅咒的孩子的身上,任他再天姿聪颖,也只能日渐痴傻——”
说到此处,心头一震,“您是说!师兄就是被人下了七煞锁婴阵?可是这法子据说极阴极毒,不止会让人痴傻,更因让被镇压之人灵性日益消耗,不出十年便会暴毙而亡。除非——”
她越说越心惊,“除非有人知道炼制定魂丸的法子,可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易长久维持,因这药丸被称为销金丸,每年需得耗费大量的珍奇药材炼制——”
她说着说着,猛的抬头看向师父,正好碰上他苦涩至极的目光,错愕了一瞬,缓缓道:“难道您这些年一直在用定魂丸替师兄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