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奇怪地接了一句:“为什么不穿?”
她当时猜测他和他太太何蔚子应该是貌合神离,各玩各的,彼此不干涉,所以他也不怕被何蔚子发现,这样的猜想后她又大胆起来,开始穿他为她买的衣服和鞋子,在公司的时候偶尔遇见他,擦过他的肩膀,她总是心花怒放,暗自窃喜。既然他不爱何蔚子,她是有机会的。
只是他的态度让人难以琢磨,她为此患得患失,将心情日记都写在了自己的博客和空间里,也偷偷上传了他和她的照片,谁知这些行径被他发现了,出乎意料,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提醒她小心一点,反而选择了纵容。
“明天的工商酒会,你穿上那双manolo hnik的鞋子。”他吩咐。
她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结果那次被他太太何蔚子捕捉到了,她笑说是网上买的水货,何蔚子表无表情,很久后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现在想来,他的智商没有那么低,如果他要包养一个情人满足自己,不会用那么惹眼的方式,他会很低调,会耍心计,总之不会是用这样的方式,他的用意很值得怀疑,只是当时的她沉迷于情爱的疯狂喜悦中,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些变化,甚至觉得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有些阴阳怪气,高深莫测也是正常的。他是喜欢她的,否则不会和她一起吃饭,不会来看她,不会给她钱买喜欢的东西。
他是喜欢她的,她深信不疑。
“斯承哥哥。”阮绪绪笑着又抿了一口酒,“你早就察觉到那晚我们什么也没发生,也知道了我对你施的小手段,为什么不揭穿我呢?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又不碰我?为什么对我总是若即若离的,情绪好的时候说几句话,情绪不好的时候一言不发?没有人会像你这样对待自己情人的……还是你在将错就错,利用我?”
叶斯承不回答她这个问题,起身要走。
“对了,我偷看过你的电脑,发现了有趣的东西。”阮绪绪突然说,“交易记录和可疑资金。”
叶斯承侧身,悠长的目光投在她脸上。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你的电脑密码。”阮绪绪笑了,“我也是猜的,竟然猜着了,你临时密码设得不谨慎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在帮别人做坏事,还是风险很大的坏事,一不小心后果会很严重。”
叶斯承的表情无波澜,像是听很平常的事情一般。
“你是故意的。”阮绪绪突然起身,伸出手指着叶斯承,“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将我推出去,让你老婆发现,你根本就是想离婚,甩开你老婆,后来事情有变数,你立刻说要和我分手,我根本就是你的一个工具,你根本对我没有感情,就连喜欢都是糊弄我的,大概只有可怜是真的。”
“随便你怎么猜。”叶斯承低声说,“但别自作聪明。”
阮绪绪气急,双眼微红:“你太不要脸了,竟然这么对我……你根本早知道那晚是我对你下的套,你故意将错就错,彻头彻尾地利用我……你混蛋,无耻,不要脸,你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了。”她胸口起伏,过了好一会才轻笑,笑得有几分诡异,“斯承哥哥,你死心吧,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原谅你的,你……只有下地狱一条路了。”
“你是一个阴险卑鄙的商人,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情吧,你已经洗不清了,没有回头路。”
“我没有想过什么回头路。”叶斯承说完就走,顺便敷衍地点了点桌上的那瓶未喝完的威士忌,“你自便。”
“下地狱吧。”阮绪绪站在原地喃喃说,“我等着看你下地狱。”
叶斯承回到家,洗了澡,从冰柜里拿出冰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从喉头灌下去,在胸腔和胃里产生巨大地刺激。
未开灯的房间一片黑暗。
回头路……他的确是没有了。
早在他做出选择的那瞬间,他已经没有了拥有何蔚子的资格。他不至于那么天真,在离婚后还抱有可以和她回到过去的想法。
五哥被暗杀逃路的那段时间,他为他做了不少事情,每一件都是肮脏丑陋的,也是极有风险的,他可能会入狱,可能会被杀,在那种情况下他只有一种选择,即和何蔚子离婚。他很清楚何蔚子,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离开他的,就算他是一个全身血淋淋的恶魔,她都不会离开他的。
除了他的背叛。
他选择了阮绪绪这颗棋子,走上了一条无尽的路。
等到五哥平反了朱镜标,从俄罗斯回到国内,真正杀出了一条血路,侥幸获胜,事情有惊无险,圆满结束—
一切又都不同了。真是阴错阳差。
何蔚子已经发现了阮绪绪的事情,她坚持要离婚,而他无法做出任何解释,将那些做过的肮脏事情告诉她?他内心最后一点尊严对他说不,那是他希望在她面前保留的唯一体面,他知道她一直喜欢纯善,清澈的男人,她有她的底线。
再者,他对阮绪绪是有一种感情的,准确说是愧疚。阮绪绪让他想起了章泽凌,那个他一直逃避,不肯直视的名字。
当年章泽凌出事后,他去医院探望她,她反复说:“斯承,我已经很脏了,脏到不能再脏了。”
他无法改变她根深蒂固的思想,他一次次和她说话,希望她面对真相,不要刻意逃避,逃避只会造成更重的心理负担,她表面上笑,眼眸透露的情绪是自我厌恶和放弃。最后他疲惫道:“你在我眼里是很干净的。章泽凌,命是你的,惜命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爱惜自己,不惜命的人只要一点小挫折就会放弃自己,不要怨天怨地,命运永远掌握在自己手中。”他说完就离开了。
几天后,就传来了章泽凌自杀的消息。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是他对她说的话,谁知,她竟然选择了最惨烈决绝的方式。
此后,章泽凌成了他无法直面的三个字,他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惩罚当初侮辱她的凶手,之后他去了她的坟地,和她告别,然后永久地回避她的名字。
如果他那时候再耐心一点,和缓一点地对她说话,结果也许不是那样。
即使到后来,他明确知道自己对章泽凌的感情已经不是最初那样子,但依旧应该对她的事情负责。
因此,他对阮绪绪竟产生了一种同情心,他偶尔会和她聊天,会让她为他做饭,会想着让家境贫苦的她过得好一些,问她家人的情况,等等。
他对阮绪绪的这样感情,就是在羞辱何蔚子。离婚时候,他本能,徒劳地说不,其实心里一点底子都没有,他知道她对他的错误是永不妥协。
不可原谅,不可逆转,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和她之间,这辈子都不可能挽回了。
他早就失去了拥有何蔚子的资格,他不是何蔚子眼里那个站在神坛上的男人,相反他很糟糕,他无耻,阴险,血液里流淌着洗不干净的丑恶。
他用最坏的方式伤害了她,不该再自私地期待她的谅解,他要接受命运对他的惩罚。
任何人做出任何决定,做的任何事情,都要为之付出代价。
对他而言,这个代价是:
世上纵有千万条路,再没有一条是他通向她的。
他将视线投向卧室里的化妆镜,曾经每一个清晨和夜晚,何蔚子都坐在那里,细细地抹脸,梳头,几乎他一起床,就可以看见镜中她柔和美丽的脸。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他低头,手摩挲在玻璃杯的杯壁上,冰寒一阵阵传入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