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瑾荣的话直接响在寇部长耳边。
温热的、美好的气息, 仿佛将他整个人都包围起来, 令他完全无法招架。他清晰地听到姬瑾荣说, 不管怎么样, 我爱你。
这世上说喜欢他的人很多, 可是从来没有姬瑾荣给他的感觉这么强烈。
这种爱意几乎是毫无保留的, 它并不卑微, 却足以让他觉得它无处不在。
怀中的躯体温暖而柔软。
寇部长目光一顿,看向窗外。明明有着暖融融的朝阳,云层竟也化出了点点雪花, 随着北风吹进屋内。他说:“下雪了。”
不知为何,寇部长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也是这样的日子,也是这样的太阳雪, 他兴高采烈地向姬瑾荣说起路上看见的一切:“我一出门, 就发现飘雪了,天上还挂着太阳呢。听说司天监那边都吓坏了, 一大早就聚在一块琢磨这事儿。”
坐在床上的人静静地听着, 过了许久才说:“我还没见过雪呢。”
因为病着的关系, 冬天他都是不能出门的, 只能坐在床上看书。等到雪天, 他连睁开眼都做不到,也就是这天天气还算暖和, 才没让他再次病发。
听出床上那人话里少有的低落情绪,他悄悄裹了一抔雪, 准备带进去给床上那人看。
没想到进去时雪化了, 他还挨了一顿骂一顿打。他背着满身伤去见床上那人,不知怎地有点想哭,又有点痛恨老天,觉得老天怎么就这么不公平。
床上那人却一点都不难过。
明明那人个头还那么小,身体又那么弱,唇边却含着笑意,像是看着小孩胡闹的兄长。他笑着说:“我没见过也知道捂在怀里雪会化掉,你怎么就这么笨。”那人神色淡淡,仿佛一点都不在乎,“见不到就见不到,又不会怎么样。”
是的,见不到就见不到,又不会怎么样;身边的人离开了,又不会怎么样;一个人躺在病榻上,又不会怎么样;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世上消失,又不会怎么样——
他半跪在床前,紧紧地抓住那只瘦弱又无力的手。
他并不是同情床上的人,只是觉得难过,觉得特别难过。
他第一次发现人能做的事那么有限,阎王随随便便都可能把床上的人从他身边抢走,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随时会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恐慌,就像是当初他骂出“凭什么让我守着他”的惩罚。
他能守着他的时间,一天天地变少了。
电光火石间,寇部长脑海中涌出了许多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到了后来,他终于可以带他去看雪,带他去看江河湖海,带他去看遍天下美景、尝遍世间美味。即使在那之前经历了无数孤独而漫长的煎熬,那种重逢的欢喜依然在记忆回来的刹那溢满心头。
寇部长伸手按住姬瑾荣耳朵两侧,认真端详着姬瑾荣的脸。
不像,不像,一点都不像。
在每一个世界,他的陛下都不一样,而他总是不得不一次次把他的陛下遗忘。
就好像命定般的轮回,他独自熬过了那么多个世界,他的陛下也要在那么多世界里寻找他。
可是,那不公平。
预设好的“命运”总是让他冷待、嫉妒甚至憎恨他的陛下。而他的陛下什么都没有,只能站在将倾的大厦之上伸手拥抱他。
寇部长紧紧地抱住姬瑾荣,说:“陛下,下一次您不要再来找我了。”他把脑袋埋进姬瑾荣颈边,“只要您出现在我眼前,我一定会被您吸引,也一定会再一次爱上您。所以,下一次您去做您想做的事,由我来找您。”
姬瑾荣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
寇部长想起了一切。
姬瑾荣被那钢铁般的臂弯勒得很近。被遗忘的人不好受,难道遗忘的人就好受吗?他知道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宁愿伤害自己,也绝对不会愿意伤害他——从那微微颤抖的身躯上,姬瑾荣感受到寇部长的痛苦。
姬瑾荣没有否决寇部长的话,而是笑着说:“好,”他没有敷衍寇部长,而是认认真真地答应下来,“下一次我不去找你了,等着你来找我。”
寇部长的怀抱渐渐松开,他凝视着姬瑾荣含笑的脸。
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他做了什么,他的陛下都总是这样望着他,唇边也总是带着愉悦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