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粱池大吼一声,用内功将护国公震开五步开外。若不是韩雨震扶住护国公,护国公那身老骨头,怕是要摔散架了。
粱池情绪悲愤,甚至都忘了自称为臣。
“我认,我认!是我,都是我的错,我逼迫她就范,我害她有孕,我却不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粱池满脸泪痕跪向昭文帝,悲戚道:“陛下,请赐臣死罪吧,让臣以死谢罪!”希望黄泉路上她能走的慢一点,让他还能有机会陪她一段路。
……
“这梁将军,情深义重。”穆容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偷偷蹭到云卿浅的身边。
云卿浅此刻被粱池的自我牺牲所感动,倒是没有注意到穆容渊的刻意接近,听到穆容渊的话,只淡淡道:“一往情深深几许,苍天错负有情人。”
这一句话满是忧伤,听的穆容渊一阵心烦,他可不认为云卿浅是对他一往情深,那么云卿浅口中说的“有情人”是谁?还不是那王八蛋宇文璃?
穆容渊说不上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总之是咬牙切齿的想掐着云卿浅的脖子,让她瞪大双眼好好看清楚宇文璃到底是个什么人!
——
物证有了,剑穗儿。
人证有了,粱池自白。
案件瞬间变得简单了,此罪虽然罄竹难书,可说到底那韩雨露也是自尽而亡,所以昭文帝没有斩杀粱池,只让江桓褚按照律法,判了粱池发配之刑,至于发配的地方,云卿浅又提了关东那苦寒之地。昭文帝想了想便允了。
案子结了,所有人都莫名松了口气。
云卿浅看向穆容渊,好看的双眼上下眨了眨,穆容渊心里一动,感觉那云卿浅长长的睫毛像羽毛滑过他心头一样,让他心痒难耐。
可他明白,云卿浅并不是对他示好,只是告诉他,到此,为七成。
——
本以为案件结束了,大家都打算打道回府了,就在所有人准备退朝时,江桓褚再次开口道:“启禀陛下,臣还有事启奏。”
云卿浅瞥了一眼那大理寺另外两个侍卫手中托盘,嘴角微不可查的翘了翘,垂眸站在一边。
“还有何事?”昭文帝有几分不悦,忙活一天,心情跌宕起伏,他有些累了。
江桓褚开口道:“韩家二小姐被迫害一案,算是结案了,可以二小姐之死嫁祸忠勇侯嫡女一案,尚未完结。”
昭文帝挑了挑眉,晌午在御书房,他与云卿浅面谈,已经大概知道了是谁加害她,江桓褚找到证据了?
昭文帝看着半昏迷的护国公,心中冷哼一声:“真是条老狐狸。”
昭文帝斟酌一番,觉得护国公已经折了龙武军统领一职,眼下怕是不宜再动了。
“此事朕以有所了解,你且不必说了,朕自行处置。”
文武百官低下头,心中暗道,这陛下还是偏爱护国公的。
江桓褚听皇帝这么说,忍不住皱了皱眉,可他心中再怎么不悦,也不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去忤逆圣意。
江桓褚抿了抿嘴唇,继续道:“臣遵旨,”
“退……”乔公公的退朝二字还没喊出来,就又被江桓褚的话打断了:“启禀陛下,臣还有第三件事。”
“江大人到底有完没完啊!”这是文武百官此刻的心声。
昭文帝也有些不耐烦的看向江桓褚。这次江桓褚为了避免昭文帝封他的口,忙不迭就如倒豆子一般,迅速将事情阐明。
“启禀陛下,微臣在搜寻物证的时候,无意中在韩二小姐房中得到两个物件儿。”
众人伸着脖子去看那托盘,想知道又有什么令人咂舌的隐情。
江桓褚拿出托盘上的一个东西,众人看过去,似乎是……一个肚兜?
这是女子私密的物件,有些文臣忍不住皱了眉头。
“这是一件女子肚兜,据臣查证,此肚兜尚在制作中,并没有完全绣好图案。”江桓褚的话把众人的好奇心高高的吊起,昭文帝也收起了不耐,认真听下去。
“据微臣调查,这肚兜上的雨后新荷图,用的刺绣针法是拧花绣。而据臣走访,这已经过世的韩家二小姐,确实是擅长刺绣,在护国公府生活的四个月中,二小姐几乎日夜赶制绣活儿,受益者多半是韩大小姐,少半,是护国公的姬妾。”
换言之,这韩雨露绣工出众,所以在护国公府大家都拿她当绣娘一般使唤。倒是她自己衣着朴素,没有一件像样的绣品。
江桓褚又拿出另外一个托盘上的物件。众人看到似乎是一串珍珠项链。
“这是一串北海青珠,乃是护国公夫人曹氏一族所掌管的北海城特有之物。市面上常见的珍珠多为白色或黑色,这天青色珍珠只有在北海出现。在韩二小姐入府当日,护国公夫人便是将一套北海青珠的首饰送给韩二小姐,作为见面礼。这一套首饰含有项链一串,耳坠一对,可眼下只有这一串项链,那一对儿耳坠却是寻不到了。”
“这是何意?”昭文帝忍不住追问道。
“冯骁!”江桓褚喊道。
冯骁上前一步,跪在地上:“微臣,京兆府捕头冯骁,参见陛下。”
不等昭文帝开口让他平身,江桓褚就继续道:“你且说说,这两个物件的究竟有何蹊跷。”
“是!”
冯骁将柺子六的案件从头到尾,简明扼要的叙述出来,其中重点便说了那荷包所用的面料和上面刺绣的针法。
面料是用普通青色绸缎着青色珍珠粉,伪造成假的霞光锦。
而荷包的绣花和肚兜上的绣花针法一致,这种拧花绣,极少有人会,可见这荷包和肚兜,大约出自一人之手。
按照冯骁的推断,那荷包应该是韩雨霏逼迫韩雨露来做的,条件便是带韩雨露离开护国公府外出游玩,所以才有了韩雨露去醉白池的一幕,才给了韩雨露了结残生的机会。
当然,冯骁所描述的一切,大多来自于推断和揣测,可奈何这物证摆在眼前,众人又因那韩雨露的死,先入为主的将护国公府都划做恶人,所以眼下听到冯骁的推论,就好像听到了事实真相一般,没有人开口反驳。
昭文帝越听脸色越难看,这护国公府真是厉害啊!
庶女被害,嫡子涉嫌,现在嫡女又毒杀了一个淫棍,预谋陷害的又是忠勇侯的嫡女。
昭文帝怒气冲冲的目光几乎要把护国公身上盯出两个窟窿来。
护国公再也装不下去了,跪在地上告罪:“老臣有罪,老臣教女无方,老臣有罪啊!”
昭文帝闭了闭眼,他知道如果继续让江桓褚查下去,怕是护国公府的最后一点体面都没有了。
“韩栋!你的家事,你自行处置,若是没有一个令朕满意的交代,你……”
护国公心里发颤,这昭文帝都点名道姓了,他哪还敢求饶,连忙道:“老臣知罪,老臣回府定严查此事,绝不姑息。”
“哼!”昭文帝甩开袖子愤然离去。
“退朝——”乔公公这句退朝足足比平时迟了近五个时辰,文武百官听到此令,犹如天籁。
——
云卿浅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朝着宫门走去,文武百官都急不可耐的走在她前面,一时间周围的喧嚣散了,反倒是让她觉得有些无趣。
那粱池的前世惨死,今生算是保住命了吧。
前世里,韩雨露也自尽了,只是没有这么早,因为韩雨露一直被韩雨震看的死死的,直到明年她母亲忌日的时候,韩雨露才趁拜祭的时候自尽的。
今生这么早,怕是因为韩雨霏将她带了出来,给了她提前死的机会吧。
前世,韩雨露的死没有这么轰轰烈烈,也没惊起什么波澜,倒是一直关注护国公府的宇文璃,抓住了这一点端倪。
抽丝剥茧之后,宇文璃知道了韩雨露和粱池的纠葛,也知道了韩雨露被亵玩的厄运,他将此事有意无意的透露给粱池。
粱池得知自己心爱的女人有如此遭遇,便起了报仇的心思,然而还不等他杀了韩雨震和护国公,就被护国公发现了他不臣之心,随后便命暗卫杀之而后快。
打蛇不成反被咬,便是前世粱池的结局了。
而宇文璃则趁机得到了龙武军统领的位置,将自己的人安插了进去。
云卿浅哂笑,今生这位置依旧空出来了,粱池也不再是护国公的走狗,粱池武艺不凡,虽然贪慕权势,却也良心未泯,让他到关东战场上,可助云戎一臂之力,算下来,此消彼长,又赢了一颗棋。
只是接下来,她要更加小心行事了,因为她的重生,很多事情变得不太一样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事情的轨迹变了,那么她掌握的先机又有何用?
云卿浅抿了抿嘴唇,一道雨后寒风吹来,让她忍不住紧了紧身上那件穆容渊的朝服。
“云小姐好手段。”护国公苍老的声音从云卿浅背后响起。
云卿浅勾唇一笑,缓缓转身,柔声道:“护国公好运气。”若不是有陛下宠爱,护国公今日定然走不出这九龙殿。
护国公冷哼一声,狞笑道:“云卿浅,老夫念你是晚辈,今日在这提点你一句,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云卿浅毫不在意的笑笑:“受教了,晚辈也有一句话送给护国公大人。”
护国公挑着眉,为抬着下巴,睥睨的看着云卿浅,那样子分明不把人看在眼里。
云卿浅严肃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你们父子二人欺辱韩雨露,做出此等丧心病狂的事,难道以为光凭借昭文帝的宠爱就能翻篇么?
粱池确实为你们顶了罪,可这是演给文武百官看的,苍天在上,厚土在下,万千神明,哪一个不知你们父子二人乃是真凶手,伪君子?
你们且笑吧,且得意吧,咱们走着瞧,看看谁能笑道最后?!
云卿浅明明只说了十个字,可护国公却在她的眼神和表情中读出了许多。
护国公身子一晃,差点又摔倒。
“爹,”韩雨震连忙扶住护国公,然后伸出手指着云卿浅鼻子:“云卿浅,你……你等着,你……”
“怎么?韩世子要威胁我?”云卿浅冷笑到。
韩雨震咬牙切齿:“我真后悔当日在醉白池没有一刀结果了你!”
云卿浅轻笑一声:“是呢,确实该后悔,因为从今以后,你再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了!”
韩雨震惊恐的退后了半步,因为他在云卿浅眼中看到了稳操胜券的信心,她……她凭什么?一个小小侯府嫡女,跟护国公府对抗?凭什么?
“震儿,我们走!”护国公沉淀了一下情绪,觉得在宫内和云卿浅争执,实在不明智。
“哼!”韩雨震不敢忤逆护国公,扶着护国公转身离去。
看着他们父子二人离开的背影,云卿浅脸上笑容渐渐收敛,这对人渣父子,她绝不会放过。
……
“浅浅……”云卿浅刚走到宫门口,宇文璃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引得云卿浅不悦的皱了皱眉。她现在很疲惫了,根本不想去和宇文璃虚与委蛇。
宇文璃大步走上前,拦住云卿浅的去路,眼神中带着受伤,语气中带着质问的说道:“浅浅,今日在大殿,你说的那番话,是为何意?”
云卿浅淡淡道:“我今日说道话太多了,不知静王殿下问的哪一句。”
宇文璃气得咬了咬牙,她明明知道。
“浅浅……你,你在怪本王么?”宇文璃语气温柔而宠溺,可云卿浅却觉得刺耳又难听。
云卿浅沉默不语,是在想要如何摆脱眼前人,可宇文璃却自以为是认为是云卿浅默认了。
宇文璃靠近云卿浅一步,语气颇为无奈的问道:“你是怪本王上巳节没有出手相救?”
云卿浅沉默。
“你是怪本王京兆府没有为你撑腰?”
云卿浅开始不耐烦。
“还是你怪本王醉白池没有站在你这边?浅浅,你听本王解释……”
云卿浅沉不住气打算绕开宇文璃直接离去,可见就在这时,又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了:“四弟要解释什么?三哥也想听听。”
竟然是雍王宇文琅。
宇文琅带着一脸儒雅的笑容朝着云卿浅和宇文璃走了过来,柔声道:“云小姐,大理寺的人已经先回去了,怕是没有马车送你,云小姐若是不嫌弃,不如本王……”
“不必了!”宇文璃上前一步,挤在云卿浅和宇文琅中间,冷声道:“浅浅这有本王护送,不劳烦三哥。”
宇文琅脸上笑容不减,看了看宇文璃,又看了看云卿浅,他也听说过云卿浅痴缠静王,可眼下看来,似乎传闻有误,这云家小姐,好像不怎么待见他这位四弟么。
宇文琅心中颇有几分自信的对着云卿浅开口道:“云小姐,你觉得……”
云卿浅没有让宇文琅把话说完,直接对着宇文琅屈膝行礼道:“谢雍王殿下好意,可静王殿下已经答应送臣女回府了,就不劳雍王殿下了。”
一句话把三个人都说愣了,一个是受宠若惊的宇文璃,一个是深感疑惑的宇文琅,还有一个……
是正欲还发簪的穆容渊。
已经对不起宇文琅一次了,这一世,她决不能再与他有任何瓜葛,给他任何希冀,宇文琅是个好人,应该有个好的结局不是么。
云卿浅这般想着便下定决心不给宇文琅任何希望。她转头一改刚刚的冷漠,浅笑着对宇文璃说道:“静王殿下,浅浅累了……”
宇文璃感觉自己胸口忽的一下发烫起来,他就知道云卿浅不会莫名其妙就移情别恋的。
“走,本王送你回府。”宇文璃伸手想拉云卿浅的手腕,可想想眼下还在宫中,便生生的忍下了。
忍下了一次的冲动,却忍不下心中的悸动,等下在马车里,一定要让她袒露心迹,或许还可以……一亲芳泽?
见云卿浅已经转身离开,宇文璃立刻快步跟上去,留下宇文琅皱眉不语。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雍王殿下又何必庸人自扰?”穆容渊阔步而来,身后跟着白丹青。
宇文琅看向穆容渊,宁在一起眉头渐渐舒展开,浅笑一下道:“彼此彼此。”宇文琅没有和穆容渊做口舌之争,只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可这一句话就像是热锅里进了冷水一般,瞬间把穆容渊炸了个心绪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