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敢肯定,沈文瀚这辈子都没有把地扫得这么干净过。
吃完宵夜,温如是心满意足地爬上软绵绵的床’上,扬声对着客厅喊了一声:“我还在信里写了第一次进山,跟你一起睡觉的感受哦,啧啧,可惜你看不到了。”
门外的动静稍顿,然后就是一阵搬桌子的响动。
温如是幸灾乐祸地钻进被窝,蹭了蹭枕头,抿着笑闭上眼睛。活该!让他看都不看,就乱撕她的信。
天色微亮,门内的女人睡得安稳,门外的男人还挺直了背脊坐在餐桌前,一脸严肃地将一小张一小张的碎片拼凑起,然后挨着粘贴在几张崭新的a4打印纸上。
第一次写情书,温如是就写了三页,沈文瀚满意地捏着龟裂的信纸好好端详了几番,决心以后一定要经常鼓励她,多做些这种有益身心的事情。
毕竟,这种可以传给儿孙的“家书”,要是一掏出来,看上去就是这么破烂不堪的,确实也不大拿得出手。
他总不能在老了以后,对自己的孩子说,他的爸爸当初因为恨他妈把自己给甩了,所以一气之下,就把他妈给他爸写的第一封求爱信给毁成这个样子了吧。
太有损形象了。
沈文瀚小心翼翼地将信叠好,装到一个小匣子里,然后再将其放进了床头柜。
温如是的眉眼弯弯,就连做梦都在笑。他俯身将她露出来的手臂轻轻放回去,掖了掖被角,转身出门。
要想他们母子平安的话,他还有很多事需要去做,营养师、保健师、护理人员,还有一个能应对各种意外情况的专业妇产科医生,这些都不能少。
沈文瀚摸出手机,若有所思地想,或许之前的那位专家能推荐个更好的人选。
经过温如是第二次失败的离家出走,隔在中间的那层纱已完全被捅破,但是两人的关系,反而奇异地更加融洽了。
至少,他们不用再在彼此面前隐瞒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对她的病情避而不谈。
似乎是明白自己母亲的辛苦,小宝贝特别贴心地安安静静待着,一点都没有给温如是找什么麻烦。
她的头几个月甚至连孕吐都不曾有过,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适,但是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衰弱的身体孕育新生命的弊端就越来越明显。
温如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去,不管她每日勉强自己吃多少东西,吃到恶心,也阻止不了这个孩子,将她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掏空。
沈文瀚不得不同意让人每天给她输液,来补充她被掠夺的营养。
每当她看到沈文瀚皱起的眉头时,温如是就会抬起自己布满针孔的手背,凑到他的面前,自豪地笑称之为“荣誉的勋章”。
然后他会亲吻她带着药味的手背,说等孩子出生以后,他要带她去吃大餐,还要带她去看最美的风景,当然,也少不了好好收拾那个臭小子一顿。
温如是总是会笑眯眯地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连连点头。
她知道沈文瀚的心疼,就像沈文瀚也明白她的坚持一样。
六个月后,温如是已经没法下‘床走动了,折磨她的不止是浮肿的双腿和整晚整晚的抽筋疼痛,还有愈来愈脆弱的骨质。
她秀美的长发早已剪短,原本圆润的双颊也凹陷了下去,温如是很久都没有照过镜子了,镜中的陌生女人,丑得连她自己都觉得碍眼。
自从有一次她无心地自嘲,等她死后,沈文瀚可以改嫁去找一个更漂亮的老婆,来弥补这几个月的损失,而他却默默地抱着她掉眼泪开始,温如是再也不敢随便开那种玩笑了。
每天下午,沈文瀚会抱着大腹便便的她去沙滩上晒太阳,据说这样可以补钙。
每当她在他低沉的读书声中睡过去,醒来之后,总是能看到沈文瀚忧伤的眼神。
温如是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撑过这场劫难。做了母亲的人都说,生孩子的那一刻,就像是死过一次一般。她不知道自己这次死了,还能不能像她们一样活过来。
可是还没有等到预产期,温如是就骨折了,不是摔跤,甚至都没有下’床,仅仅只是一个翻身,她脆弱的骨头就发出了一阵呻‘吟。
孩子只有七个月大,温如是就被推上了手术台。
她痛得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意志在告诉她必须清醒,视线却在慢慢地模糊。
当温如是从自己的体内飘出,晃晃荡荡地浮在手术室上空时,她看到严阵待命的麻醉师正将针剂推入她的血管。
每星期都会见到的产科医生执着闪亮的手术刀,在她的下腹开了一道口子,艳红的鲜血顷刻涌了出来。
穿着一身无菌服的那个男人握着她的手,在她的耳边不停地在说着什么,俊朗的面容苍白得,比躺在手术台上的那具躯体还要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