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她轻轻一笑,“三公子。恩怨分明四个字懂不懂?你曾害我中毒,也曾救我性命,我数数啊……”她掰着手指,“一二三……那十年间,你大概救过我三次。我这人,先报恩,后报仇。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不过,”她顿一顿,“救你也不能白救。你先前是要对景横波不利吧?我今儿骗了她,得对她有所补偿。所以你答应我,以后不能再对她下手。”
耶律昙不答。耶律询如淡淡道:“否则咱们便是仇人。”
耶律昙沉默良久,道:“我不能答应你放弃杀她。但我可以答应你,如果她不死,将来有需要,我可以不计任何得失,帮她一次。”
耶律询如仔细盘算一下,觉得耶律昙杀掉景横波是不大可能的,能换上帮她一次也好。点头道:“成交。”
耶律昙这才冷笑一声,道:“你既救我,如何不救彻底?”
她转头“看”着他。
他迎着她目光。那些年,那些书房相伴的年月,她就是这样安静地在他身边,一双眸子没有定数,却澄澄澈澈。他看着她走来走去,如寻常人一样铺纸磨墨,如寻常人一样“偷看”家族机密,好转给她弟弟。他心知肚明,却从不提起。她在他身边,像个耳聪目明的人,而他,则宁愿做个瞎子。
然后有一天,她终于还是离开,在风雪之夜,让自己弟弟给他一刀之后,决然而去。
她欠他的何止三次救命之恩?有些债,是心深处不可抵达的天涯。
他是家族的希望,是家族的精英少年,自小离开父母,受家族倾力培养,看似受尽同族子弟艳羡,实则却早早体味人生的寂寞和孤凉。
从六岁起,他就没有和父母过过年,更不要说和同宗兄弟姐妹一起玩乐。一年只有宗庙祭祖的时候,才能和父母隔着人群远远见一面,父亲难得有机会和他说话,也是满口教训,要他好好学武,好好培养根骨,将来为家族出力,这样自己这一支才有出人头地机会。
他人院子里笑闹玩乐,将年节喜庆洒落他寂寥庭院,他在青瓦白墙间默默抬头,看见春光不能将这冰雪照透。
他早早被宗门选中,列为特殊培养,一开始修炼冰雪真气,吃尽了苦头。周身寒气不能控制,冻死过不少仆役,有段时间,连眉毛头发都开始转白。半夜里在院子里游荡,像一个白毛鬼。
那时候没有人敢靠近他,一半敬,一半畏。
直到那年,犯错的小姑娘,瞎了的小姑娘,被半惩罚地送进来,专门伺候他的笔墨。
那些瑟瑟发抖的夜里,她曾将他拥抱,用体温焐化他发间冰雪。
她是他的姐姐,是他的丫鬟,是他在那些苦熬深夜里,曾经无声而温暖的相伴。
便要萎谢,也只能萎谢在他的雪域。
他垂下眼,道:“想要安全出去,我有一个法子。”
“一家三口”按照耶律询如吩咐,在景横波那儿碎碎念半个时辰,就回去休息,过会儿再去哀求,直到耶律询如发出信号可以停止为止。
演戏也是很累的,那青楼红牌季姑娘,进了屋就一屁股坐下,伸手抹汗,气喘吁吁地道:“可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