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急响,月光凄寒,月色下倾倒的宝舟下,果然那些软骨人无处藏身,一扭一扭滑出,身下沼泽吱吱嘎嘎作响。一些没来得及踏上浮桥的士兵,给他们团团一围,一阵瘆人骨响之后,软骨人格格笑着游开,淤泥之上,只剩一团已经无法辨别原形的骨肉。
好在更多软骨人忙着避开那些倾倒后乱射暗器,这下给士兵们又争取了些时间,一些士兵已经登岸,当即取下腰间长绳,将来不及冲过来的同袍拉上岸。
英白在沼泽上游走,专挑那些想要偷袭的软骨人,不求杀伤,只求自救,眼看士兵终于将要全部上岸,英白刚要舒一口气,忽听岸上一声惨呼。
他霍然回首,便见岸上浓绿的密林之内,哗啦啦树叶拨动,一只爪子猛然伸出,卡入了一个靠树休息的士兵咽喉!
那士兵惨呼挣扎,竟然将那爪尖死命抓开,那爪子忽然收了回去,下一瞬一只手闪电般弹出,手中一柄匕首,将咽喉狠狠一抹!
血线暴射,啪啪打在绿叶上,树叶一阵爆响,似乎有人于其中弹动,隐约身影斑斓,一弹不见。
不过眨眼之间,岸上士兵愕然瞪着同袍尸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唯有看清一切的英白,在沼泽之上,浑身冰凉。
那树后只有一个“人”!那“人”先以左爪尖勾住士兵胸口,被挣脱后,用右手的匕首,抹了士兵的脖子!
他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左爪,右手!
这是人吗?
软骨人,半兽者,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
邹征今夜睡得很不安稳。
他在自己金碧辉煌的寝殿内,翻来覆去,不断做噩梦。
他已经不住在静庭了,他嫌那里太过清素,没有皇家的堂皇威严尊贵,而且住在那里,他总会想起那个人,想起他那简单又诡异的死亡,想起在他死亡后的那些日子里,梁上经常飘荡的白影。
他在玉照宫内选择了最好的宫殿,整修之后,住了进去,作为自己的寝宫。
今夜的梦纷繁杂乱,一忽儿是旌旗飘扬,帝歌城墙,城下红衣女子张狂大笑,扬鞭前指。一会儿是明城姗姗而来,握住他的手细细低语,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感觉那手掌心湿腻腻,蛇般冰冷。一忽儿看见阔大沼泽,月光下黑色的淤泥闪现幽光,黑光里隐约白骨惨淡,似乎有无数物体在悄然逼近,黑色的,轻巧的,闪着刀刃的寒光……
他忽然惊醒,猛然睁开眼睛,下巴触及冰冷的被头,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不,不仅是冷汗,还有冷。
这殿室不知何时变得冰冷,寒气渗骨,他战栗着坐起身,正要呼唤宫人进来加火盆,忽然浑身一颤。
他龙床正面,是一副屏风,屏风之后,遥遥相对的,是他殿上的宝座。
他喜欢睡下起来,都能随时看见自己的宝座,他喜欢一睁开眼,看见那巍巍高座,在薄纱般的日光下,闪着最尊贵的金黄光芒。
他在那时刻,会生出莫大的满足——一个破落世家子,最终却成万乘之主。这是苍天给他的恩赐,此生永不可失去。
然而此刻,隔着朦胧屏风,隐约可见,黄金龙座之上,不知何时,已经端坐了一个人。
一只苍鹰凄厉地鸣叫着,展开铁青色的双翼,腾空而起,撞碎山边天际几缕云。
雪山上,新雪旧雪落得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