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军队,在此刻的落云王城,拥有绝对的武力话语权。
柳元的目光收回,迈步上阶,在启动弩机的最后一级阶梯前,他顿了顿,回身,跪下,对着王宫,伏地三叩首。
月光冷寒,照一鬓白发。
这一霎天地间只有额头触及木质地板声音清脆,是大德之音,响彻寰宇。
起身后,他换了个方向深深凝视。那个方向有一座小院,虽然他此刻看不见,但眼前却很清晰地描摹出那小院的模样——花石小道,青瓦白墙,墙根下覆着些青青野苔,窗户的老木经年日久深红发亮,唯一的装饰是老妻十年前挂上去的铜铃。风一过叮当作响,然而他从未于深睡中被惊醒过,因为这么多年,他持正、自省,立身,清明。
那是他的院子,清贫而整洁,不比四周高宅大院华贵威严,却自有一份无愧于心的大自在。
他凝视良久,换一声轻轻叹息。
不负我主,不负于国,不负于民,就只能负自己妻儿。
丈夫立身于世,大节之前,每一步都是生死。
烟尘起,兵甲近。
他撕下一截袍角,塞在腰间。回身,抬脚。踏上了上一级,也是生命中最后几级台阶。
“嘎——”远处机簧微响,奏死亡之音。
比想象中更快,机簧之音刚入耳,下一瞬风声已经猛烈飙至脑后,他来不及多想,猛地向前一扑。
“噗嗤”一声,原本该射向他后脑的箭,射入了他的右臂,那弩机发射的力量如此宏大,以至于生生将他的手臂钉在了楼梯上。
盘旋的楼梯上盘旋流泻一地鲜血。
他咬牙,抓住箭矢,生生连箭带臂,将手臂拔起。
并不停留,踉跄上前,三级之后,又是“嘎——”一声。
这回他动作更快,还是一个猛扑,但受伤之后人反应变慢,“咻”一声箭钉入了他的右腿。
柳元的身体一阵颤动,汗珠滚滚而下,他本就体质虚弱,如此重伤,自知绝无幸理。
底下忽然似有凉风,他垂下眼,透过楼梯缝隙,隐约看见广场上似乎多了一些白影。
他心中一惊,然而那些白影都一动不动,泥塑一般,沉默而又笔直地立着。
柳元便也不管了,现在便是天王老子来,也不能阻止他将这段路走下去,谁若阻止,他堕九层地狱,也必日日诅咒。
右臂右腿都失去了作用,柳元开始爬。
拖着已经被射断的肢体,他在楼梯之上艰难挪移,此生未有一段路如此漫长,楼梯是盘旋的,在拐弯时,他还得把断成诡异角度的肢体,先收拾着拎起。
痛到极处便是麻木,他抬起一张苍白的脸,血液的流失影响最大的是体力,那平日里看上去几步可攀的台阶,此刻看来遥远如升天际。
这一路到尽头,也如登天。
鲜血一路下泻,一路上行。
弩机无生命,只负责精准调校、瞄准、上弦、发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