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满身防备的倒刺终于顺平, 女孩捂住脸,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
秦怡和柳丁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倒是原慕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介意和我们聊聊吗?”
“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女孩接过来擦了擦脸,红着眼睛摇摇头。可最终还是带着他们上楼了。
“轻一点, 我爸刚刚才睡着。”进门之前,女孩小声嘱咐。
“他和我妈一直感情很好,中年丧妻,他的身体也垮了一半。”女孩声音十分低落。
秦怡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给她一些安慰。
女孩开门,三人轻手轻脚的走进去。
最普通的两居室,也就五十多平的样子。可收拾得非常有情趣。客厅窗外的悬挂阳台上种着不少绿植,即便是这个天气,也仍旧十分茂盛。
在看屋里墙壁上的装饰, 几乎都是苏绣。
柳丁盯着一副画看, 惊讶的瞪大了眼, “这, 这也是绣的?”
是一副水墨山水画。和印象里苏绣的精致绝伦不同, 这幅画明显是偏向写意洒脱。或深或浅的黑泼墨在如雪的白上, 青山绿水也随之跃然布中。
没有那么活灵活现,却透着无法言说的古朴与雅致。一瞬间让人联想到古时扬州八怪那令人震撼的画技。
“太厉害了吧!”柳丁忍不住拿出相机询问女孩,“我能拍下来放到我的直播里吗?真的太漂亮了。”
柳丁的态度十分诚恳,女孩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可以啊, 这是我妈去年的作品。”
“来这边说吧!有点匆忙, 家里这些天一直乱着, 所以没有什么可招待的。”女孩带着他们在沙发上坐下, 然后倒了三杯水给他们。
“辛苦了。”看女孩这样,秦怡心里也不好受。
而柳丁翻看着自己录下的视频却很是懊恼。
“早知道就带那个好的镜头出来了,这个像素根本拍不出苏绣的美。你母亲真的太厉害了。”
女孩安静的听着,却叹了口气,“并不是,我母亲只是苏绣圈里,最普通的绣娘。”
摸着手里秦怡给她的手帕,女孩把电视柜上的一个相框拿下来递给秦怡,“是她给你的手帕吗?”
秦怡接过来,是一家三口的照片。上面男主人沉稳,女孩笑得开朗。剩下的那个中年女人,气质温柔雅致,正是秦怡在山脚遇见的哪一位。
“就是她!”秦怡肯定的说道。
女孩却又红了眼,“真的吗?”
“嗯。”
“她……看起来还好吗?”
“还好,只是给我手帕的时候,神情很遗憾。”
“是要遗憾的。”女孩点点头,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捂着脸哭了出来。
“怎么能不遗憾呢?四十多年啊!四十多年全都沉浸在一个小小的苏绣里,可到临走了,都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谁会不遗憾呢?”
逝去的人托付物品,本来应该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可女孩却这样轻而易举的接受了。
不仅是因为她对母亲的思念,恨不得母亲有灵,能一直陪在身边。更是因为她理解母亲致死不能释怀的遗憾。
“其实那个报纸没有说错,一个底层绣娘的作品,价值还不如风景区里那些机器绣出来的值钱。”
女孩说着,自己回到卧室,从里面拉出好几个大箱子。
打开之后,满满的都是苏绣作品。
“这一箱是手帕,这一箱是丝巾,这里是小物,这里是一些挂画还有戏服的裙样。”
“我妈所有的作品都在这了。她的一辈子,也都在这了。”
四十多年对技艺的专研,四十多年不眠不休的执着,还有四十多年对苏绣的热爱。
在这里了,全都慢慢的装在这几个大箱子了。
秦怡被这句话里的含义镇住,直到过了好几秒,她才慎重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副手套,打算带上查看。
“不用的。”女孩表示绣品不是那么容易摸坏。
可秦怡却很郑重,“不,这最基本的尊重。”
“谢谢。”女孩别过头,眼泪却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么珍重的态度对待这些作品。就仿佛,这箱子装的,是出自苏绣大师的百万珍品,而不是一名寂寂无名的小绣娘之手。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母亲已经不在了。
她从小就跟在母亲身边,这一箱箱的作品,几乎都是她看着母亲做出来的。
“绣这些东西干什么?看着挺好看,可也卖不出去钱啊!”
“废了半天力气就只能换三瓜俩枣,何必呢!”
“亲~不是我挑事儿哦,您看您绣的这个,还不如机器绣的完美。既然这样,我干嘛不去买一个现成的要买手工的啊!”
质疑、嫌弃、还有自以为专业的指点江山。这样的话,女孩从小到大跟在母亲身边都听腻了也看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