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的太子殿下?”厉长生明知故问, 道:“太子殿下脸色不大好, 可是身子骨不爽利?”
“没甚么……”荆白玉摇了摇头, 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道:“我回去了, 出来时辰太久,祖母恐是要寻我。”
“是,太子殿下。”厉长生微笑道。
小太子荆白玉心里不怎么舒坦, 脚下“哒哒哒”的跫音都乱了些许,听来杂乱无章,少了几分活跃劲儿。
他一时间心乱如麻,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厉长生竟然说谎了。他明明遇见了小叔父陵川王, 怎的却只言片语皆不提起, 反而用母后来搪塞一番?
难不成……
厉长生真的被陵川王荆博文收买了去, 拿了荆博文的玉佩好处,便要为他做事办差, 已然投靠了陵川王?
“不……”
“不可能……”
荆白玉连忙摇了摇头, 厉长生可是自己的朋友啊,他一直对自己这般好, 如何会转投了旁人?
“玉儿, 做甚么呢?”太后见荆白玉垂着头步入内殿, 也不知在想些个什么, 不如方才离开时兴致高涨, 一副蔫头耷拉脑模样。
荆白玉打了一个突, 赶忙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道:“没甚么的祖母,玉儿只是腹中饥饿,所以有些个打不起精神头来。”
“嗨!”太后哈哈一笑,道:“原是玉儿饿了,再等片刻,这不午膳马上便好,到时候玉儿可要多吃一些个。”
宫人们负责传膳,些许时候便鱼贯而入,将精致午膳皆码放在案几之上。因着太子殿下与陵川王同来用膳,所以今儿个这膳食比往日里规格都高了许多,丰盛无比精致无比。
陵川王荆博文已然欠着身,将牙筷亲手递于太后跟前,道:“母后近日可是消瘦了,要好好用膳才是啊。”
太后一听那荆博文开口,便笑得合不拢嘴。若说小儿子哪点子最好,便是好在一张嘴上,说出来的话比蜜糖还要甜出许多,打小便叫太后偏爱与他。
太后拉着荆博文的手,道:“我儿也消瘦了,可是在陵川那地儿吃的不好?”
陵川王荆博文一听,耷拉着眉毛也不怕旁人看了笑话,竟是在太后面前像个孩子一般撒娇起来,道:“母后说的可不是?陵川那地儿甚么也没有,不过几座矿山而已,不能吃不能喝的,儿子便是不想瘦也难啊。尤其日日不得见着娘亲的面儿,可不是日日思念,便是不想瘦也难啊!”
“哎呦喂,我儿就是这张嘴最美了!”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几乎忘了用膳,只顾着与荆博文说话。
荆白玉坐在一面,竟是插不上话去。这事儿向来如此,大家心里都知道,太后是最爱见陵川王荆博文的,别说孙儿荆白玉比不得,就连皇上也是比不得的。
荆白玉有些个不欢心,再加上方才的事儿,那便更是不欢心起来,一肚子都是气劲儿。
他也无有多瞧,拿起牙筷夹了一下,直接放入口中。
“呀,呸呸!”
荆白玉被扎了一下,嘴皮子生疼,赶忙将口中吃食给吐了出来。
定眼一瞧,原是带刺的鱼肉,怪不得扎人的紧。
“呵——”
荆白玉正懊恼着,哪想竟听到耳边有低笑之音。决计是在讥笑方才自己的丑态糗相。
荆白玉心中恼火,抬头一瞪眼,倒是吃了一惊。
原那发笑之人并非旁人,便是厉长生无疑。
厉长生侍立在侧,见荆白玉大眼圆瞪,笑着道:“太子殿下,小心鱼刺,可否要小臣帮太子殿下摘刺?”
“你怎么的进来了?”荆白玉奇怪的问:“不是站在外面儿?”
厉长生近前,拿了新的牙筷,为小太子荆白玉仔细摘着鱼刺儿,道:“太子殿下用膳,小臣自然要近前伏侍着,就怕太子被什么鱼刺虾子给扎了不是?”
“你还敢笑……”
荆白玉不满的嘟囔一声,心想着都是因着厉长生,若不是他,本太子心情能这般抑郁?也不会被鱼刺给欺负了去。
荆白玉眼瞧着厉长生将鱼刺一点点摘干净,随即只是看了一眼那鱼肉,道:“谁说要吃鱼肉的?太腥气了,我不爱吃,不吃。”
厉长生废了半天功夫,荆白玉偏生不吃,一看便是在耍小脾气。
厉长生心中想笑,心想着小孩子闹脾气,倒是有几分意思,真叫人想再去欺负欺负他才好。
但如今人多也不好这般肆无忌惮,只好一本正经的道:“太子殿下不喜食鱼,不若小臣为太子殿下剥虾子罢。”
荆白玉不置可否,也不言语。
等厉长生又剥了虾子,荆白玉这才故技重施,道:“虾子老了,不吃。”
厉长生一瞧,仿佛脾性好的没脾性,温声道:“如此,看来太子殿下是想吃菜了,不若小臣为太子殿下夹菜。”
“唉,我不爱吃菜。”荆白玉小声阻拦。
厉长生仿佛没听清,口上说着:“太子殿下您说什么?”手上却毫不怠慢,利索的夹了一筷子青菜,为太子布菜。
如今太子碗碟之中,已然堆满,又是鱼肉又是虾肉,还有小山一般的青菜。这吃饭用膳也是规矩颇多,再堆砌下去,恐怕叫人瞧了嗤笑,让人背地里说他不懂规矩。
荆白玉无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将他方才百般嫌弃的鱼肉与虾子食了,只剩下一些绿油油的青菜。
厉长生垂眼一瞧,立刻手脚麻利的又是一筷子青菜,直接放在了荆白玉面前。
荆白玉眼睛瞪得老大,道:“厉长生,你诚心的是也不是?本太子不喜欢吃菜,你又不是不知!”
这一下子,荆白玉声音大了些许,那边说话的太后与陵川王皆投了目光过来。
太后问道:“玉儿,可是出了甚么事儿?”
“是啊,”陵川王荆博文道:“可是宫人惹了太子不快?”
“这……”荆白玉一个激灵,偷瞄一眼厉长生,赶忙辩解道:“祖母误会了,是玉儿叫厉长生给我多夹点菜,玉儿肚里饿得很。”
太后慈祥的笑着道:“哎呦,玉儿真是长大了,以往都不吃菜的,如今也知道要吃菜了。”
荆白玉干笑两声,道:“是啊,玉儿早就长大了,玉儿现在……现在最爱吃菜了。”
荆白玉为了让自己瞧起来真情实感一些,只好硬着头皮拿起牙筷,夹了好几筷子青菜放入口中,也不怎么咀嚼,吞咽下肚。
厉长生一见,低声道:“太子殿下,好歹嚼两口,不然一会儿可要消化不良的。”
“唔邓纸!”
你等着!
荆白玉满口菜,唔囔囔的也说不清话,只好拿眼睛暗中去瞪厉长生。
厉长生莞尔一笑,心想着果然,生气的小朋友也挺可爱的,再欺负下去,恐怕自个儿心里都要生出负罪感来。
荆白玉硬着头皮吃了一大盘的青菜,脸都欲要变成青菜颜色。
厉长生随后给他继续布膳,倒是没再为难他,大鱼大肉的夹了一些,皆是小太子爱吃的东西。
都说食不言寝不语,偏生用膳之时,陵川王荆博文便没断口的说话,又偏生太后就喜欢听他说,怎么听怎么爱见,怎么听怎么都不厌烦的。
荆白玉起初还努力附和两声,随后实在是插不上口,坐在一边受气包似的,俨然一个局外人。
这太后与谁更为亲近,不用旁人说道,但凡长了眼睛的,皆是一清二楚。
朝堂上那帮子老臣也是如此,知道太后爱见小儿子陵川王,便有不少皆入了陵川王的党派。就等着如今皇帝身子骨不佳,一旦驾崩,太子年幼,便推举陵川王即位称帝。
虽说太子乃是太后的亲孙子,可这孙子哪里比得上儿子,儿子可是从太后肚皮里蹦出来的,陵川王小时乃是太后亲自养大,自然亲近的很。
说起荆白玉这孙儿,也无法时时刻刻在太后面前晃悠,只得每天前来问安,便是想要亲近,也是亲不起来的。
孙子和儿子都是正统血脉,太后愿意支持哪一个,这可都是不好说的事儿。
荆白玉插不上话,心里又是着急又是不舒坦。他两只小拳头都紧紧攥起来,思忖着难不成,自己便不如小叔父陵川王了?这如何可能?
厉长生见荆白玉强颜欢笑模样,这会儿倒是有些个心疼起来,不似方才自己欺负人时欢心愉悦。
这小太子不过七八岁年纪,若想与二十出头的陵川王斗法,的确是强人所难了些,也着实勉强了些荆白玉。
厉长生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太后与陵川王。
陵川王荆博文这会儿正说着:“母后,您午膳用得着实少,不如再食些果子,儿子给您剥开,可好?”
“不了不了,”太后连连摇手,道:“你一去陵川便是一年年的不回来,你可不知啊,娘早就老了,这每顿饭若是食得太多,过会儿一准整张脸都肿起来!可不能再多吃了。”
“呀,”荆博文惊讶的道:“这是甚么病症,可叫太医和巫医前来瞧过?”
“瞧是瞧过了,”太后不甚在意的道:“药吃了不老少,每每多食一口,仍是肿得难受,不顶用的。”
“母后,”荆博文又道:“这般可不行,还是再叫太医和巫医前来瞧瞧罢,可别是甚么大毛病。”
厉长生一瞧,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来时机正好,倒是叫小太子荆白玉出头之时了。
厉长生这便开了口,恭恭敬敬的道:“启禀太后,太子殿下近日听闻太后被水肿之症困扰,命小臣多方寻找,倒是觅得一件稀罕顽意,或可解除太后娘娘的困扰。”
“哦?”
太后与陵川王一时皆被厉长生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
太后奇怪的道:“玉儿寻到了什么稀罕顽意?哀家还真是好奇呢。”
“我……”
荆白玉突的被点了名儿,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去瞧身侧的厉长生。
这是唱的哪一出?荆白玉有些个昏了头,全然不知自己叫厉长生去寻了什么,太后被水肿之症困扰的事儿,荆白玉今儿个也是头一次听闻。
“太子殿下不必害羞。”厉长生笑着道:“请太子殿下将这稀罕顽意,亲自献给太后娘娘罢。”
厉长生变戏法一样,将宽大袖子一抖,便把一样物件放于荆白玉掌心。
荆白玉定眼一瞧,“嗬”的抽了一口气,眼睛也睁大了些许,只觉掌心中沉甸甸的,这物件模样好生古怪,愣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荆白玉与厉长生对上眼神,连忙定了定心神,略微点头,这才起身,捧着那稀罕顽意,恭敬的走到太后面前,道:“祖母,这是玉儿寻了好久的东西,请祖母一试。”
“这……”
太后一瞧,道:“这是什么顽意,哀家竟从未见过。文儿啊,你不是最喜欢这稀奇古怪顽意,可见识过了?”
陵川王荆博文也是无忧头绪,道:“儿子孤陋寡闻了,也不曾瞧见过。”
荆白玉煞是镇定,道:“祖母容玉儿的掌事内使禀报一番。”
“好,”太后拿眼瞧了一下厉长生,道:“你且说说这是甚么?”
厉长生当即上前两步,形容镇定,神态温谦,道:“这乃是专门用以祛除水肿的小顽意,正适合太后您使用。”
厉长生拿出的东西,一瞬间惊艳全场,可不就是先前他从盲盒里开出的美容仪器?
这refa铂金微电流四轮美容仪按摩器2000元左右的价格,着实并不便宜,最大的卖点便在于仪器本身可太阳能产生微电流。
说句老实人的老实话,仪器所产生的微电流,对于人体来说,并无太大功效。想用此来瘦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话又说回来,这款滚轮美容仪除了微电流外,倒是对祛除水肿、暂时提升有着很好的效果,功效性不容小觑。
太后道:“所以这稀罕顽意,到底要怎么用?哀家着实看不懂。”
厉长生道:“请太后握住手柄,将滚轮放置于脸上,然后轻轻推动手柄,使得滚轮滚动。”
太后拿着美容仪,依照厉长生所言试了一试,道:“哎呀,有些个疼,仿佛脸皮被夹住了一般。”
“太后可再轻一些。”厉长生道。
这使用美容仪并非越用力越好,脸部皮肤娇嫩,太过用力使得皮肤受损,反而得不偿失。
厉长生又道:“太后可顺着下颚轮廓,向耳部滚动,如此反复,过一会儿便可发现奇效。”
滚轮美容仪设计原理,的确有达到去水肿功效,但效果其实也并无太多神奇。这肉眼可见的,还有一部分,乃是脂肪的流动性所致。
人体脂肪流动性相当可观,以美容仪器不停在脸部滚动,脸部脂肪会随之提升,这种提升乃是暂时性的,不可维持过长时间,但这种肉眼可见的改变,倒是的确让人欢心鼓舞,也是refa美容仪的即时效果奥妙所在。
太后按照厉长生所言,将信将疑的试用了一会儿工夫。这力度掌握合适,倒也觉得颇为舒适。平日里有小宫女给太后按摩肩背,但这脸部从未这般按摩过,没成想也着实享受。
太后只顾着按摩一边脸颊,片刻功夫,旁人还未说些什么,那陵川王荆博文倒是第一个开口。
“母后,好像真的管用,您瞧。”
荆博文捧来镜鉴,太后往镜中一瞧,登时大喜过望,满眼皆是不敢置信。
那面荆白玉也瞧见了,眼睛睁大了几分,小声道:“这真是神了。”
厉长生低笑一声,无有多言。
就瞧太后用过美容仪的那边儿脸,皮肤明显紧致,比另外一面要小了一号似的。
太后年纪大了,却也爱美的厉害,如此一见哪里能不欢心,道:“玉儿这顽意是哪里寻到的,竟这般厉害!哀家还当自己眼花了!竟是仿佛年轻了十岁呢!”
荆白玉连忙道:“祖母您是一下年轻了二十岁!祖母若是欢喜,日后玉儿再去为祖母寻这类稀奇顽意。”
“好好好,难得玉儿有心了。”太后拿着镜鉴来回端详,越瞧越是欢心喜悦,道:“玉儿真是越来越懂事了,祖母是没白疼的。来,玉儿,祖母身边坐来。”
小太子荆白玉本似个局外人,坐得老远,受气包一个。但如今太后发了话,荆白玉瞬间欢心起来,一个跳窜窜站起身,便走到太后身边坐了。
荆白玉坐好扬眼去瞧厉长生,便见厉长生微笑以对。
荆白玉这会儿笑得甚甜,对上厉长生的笑容,瞬间不知心中什么个滋味儿。
心里忖度着,我这还生气着!
厉长生见了陵川王也不告知与我,这会儿却又帮着我做事,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老奸巨猾的狐狸一只,忒的让人心烦。
这小太子与陵川王在太后面前轮番争宠,半日下来打了个平手。
别看只是一个平局,但荆白玉还是满心欢喜。毕竟往日里,太后只要见了荆博文,眼里便容不得旁人,谁能和他打了个平手,恐怕是从未有的事儿。
如今小太子荆白玉占了便宜,心中哪能不欢喜,从太后宫中出来,一路上都哼着调子,脚步轻快的很。
那面陵川王荆博文别了太后,便从皇宫之中出来,往自己下榻的住处而去。
他乃是陵川地界的大王,如今奉命进了都城,为了避嫌,也是不能直接住在皇宫之中的,自有他居住的府邸。
这府邸看起来颇为恢弘,乃是太后亲自给置办的,就盼着每年陵川王能回来小住些日子,能舒舒坦坦无忧无虑的。
今日小太子荆白玉心中欢喜,其实陵川王荆博文也是心中欢喜的。
不为别的,自然是因着荆博文的眉毛。
自从宫宴结束那日,荆博文把眉毛给燎了,到如今好几日工夫,荆博文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羞于见人。
厉长生一出手,简直起死回生,叫荆博文欢喜异常。厉长生还将香奈儿男士眉笔送予荆博文,叫他平日里可自己填补眉毛,着实让荆博文心情大好。
“大王回来了。”
荆博文才入了府邸,便听到有人说话。
他不用回头,便也猜了个十足,道:“呦呵,孟云深是你啊。”
来人二十出头年纪,身量要比荆博文高半头有余。虽生得高大挺拔,却又长着一张标准文人面孔,儒雅俊逸,观之忘俗。
荆博文乃是陵川王,一方之主,其麾下谋士食客数不胜数,何止千人,这孟云深便是其一,已然跟随荆博文十年有余,乃是陵川王麾下赫赫有名的谋主。
荆博文转头瞧他,颇为得意的挑了挑眉头,道:“云深啊,你瞧,你可发现孤有何改变?”
“大王……”孟云深表情淡淡的,眸子并未转动,并无过多上下打量之意。
荆博文不给他回答的工夫,已然道:“可有觉得孤今日更为俊朗了几分?”
“呵——”孟云深倒是笑了,笑起来颇为随和模样,却让荆博文听了着实嫌弃。
荆博文道:“你可莫笑,这一笑恐怕哪方要遭难!”
孟云深道:“看来大王的眉毛是补上了,可喜可贺。”
“甚……甚么!”荆博文连忙退了两步,用袖子掩住自己一半脸,道:“你怎么知道我眉毛……眉毛的事儿!我可没叫任何人知晓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