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姑娘?”柔和的声音传来。
躲避不及,杨念晴只得走上阶,扶着门道:“天都黑了,南宫大哥还有要紧事处理?”
“生意上的事,很快就好,”南宫雪放下手里的帐簿,“怎不在房间?”
杨念晴道:“没什么,随便走走而已,见这里还亮着灯,就不知不觉过来了。”
“可用过晚膳?”
“已经吃过,谢谢。”
这声谢有点敏感,彼此都感到了尴尬,有意无意错开视线,杨念晴察觉失言,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既不好马上就走,更不好进去。
终于,南宫雪道:“是否进来坐坐?”
邀请的话,却是客气多过挽留,习惯性的礼貌,听不出半丝特别,足以令人清醒,也清楚地看到差距。
杨念晴垂眸笑了下:“不用了,我要回房歇息。”
南宫雪果然没意外:“我叫人送你。”
杨念晴摇头:“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记得路的。”
南宫雪已重新翻开另一本帐簿,闻言抬眸看她。
杨念晴缓步走下两级石阶,终是忍不住回头,似随口笑道:“这么冷的天,熬夜会伤身体,南宫大哥还是早点安歇吧。”
南宫雪移开视线:“没事,再看片刻就好,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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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出自善良的对待,就引出这些不切实际的乱想,杨念晴也很后悔,更怕让友情也因此受影响,于是当即收心,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匆匆进后园往自己的房间走。
冷夫人的房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
想到楚笙寒生死未卜,杨念晴忍不住停下脚步,透过门缝望了眼,发现冷夫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窗边。
看着那雪白的影子,杨念晴犹豫片刻,最终伸手敲了敲门,轻唤:“冷夫人?”
冷夫人似已入神。
杨念晴只得提高声音再叫了声。
冷夫人终于回过神,扭头见是她,问道:“有事?”
她真的一点也不紧张丈夫的生死?这种时候杨念晴当然不好问出来:“没有,就是看夫人还没休息,所以……”
“都是过去的事了,”冷夫人打断她,看着窗外夜色,目光悠远而朦胧,“人谁不死,伤心无益。”
别人都一直很小心地不敢提,倒是她自己将这个“死”字说了出来。
杨念晴闻言也放了心,走到她身旁:“夫人能这么想就好,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何况楚大侠未必有事。”
冷夫人点头,半晌淡淡道:“觉得我无情,不算个女人么?”
杨念晴摇头道:“没有,性格不合,过得辛苦,勉强在一起也没意思,不如相忘于江湖,其实在我们那边,女人可以做很多自己喜欢的事,可以工作,可以出去玩,可以提出离婚,丈夫若找小妾,可以告他,女人不一定要依赖男人而活。”
冷夫人难得转脸看了她片刻,露出几分怀疑:“果真有这种地方?”
杨念晴忙道:“是真的。”
话是真话,却存了安慰之心,她再有自己的坚持,毕竟也是个女人,谁都不愿意被误解成无情吧。
半晌,冷夫人轻轻叹息道:“倘若我有个孩子,只怕也与你差不多大了。”
所有的美丽,所有的冷漠,刹那间都化做了一片薄薄的惆怅之色,这一刻,杨念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个世上能轻易相忘的人并不多。”
究竟谁对谁错?纵然分手,纵然彼此无遗憾,但他们还是同样关心着女儿的,既然得到的爱并没有减少,又何必非要那么执著,对一个无关的答案那么介意?或许,自己对这个问题执著,并不只是为他们?
杨念晴沉默。
冷夫人忽然道:“不早了,去歇息吧。”
杨念晴回过神,答应着转身要走,转眼间又被一件东西吸引了。
长长的竹箫,看样子普通得很,但冷夫人似乎从来都没放下过它,连吃饭也是紧紧握在一只手里的。
杨念晴忍不住凑过去。
冷夫人仿佛又在想什么事,整个人都已痴了,并没留意她的动作。
箫是竹制的,有点旧,表面却很光滑,连小小擦痕都没有,在灯下显出光泽,可见她平日里十分爱惜。认识这段日子,从未见她吹过一首曲子,听说她的绝技是“凤箫声动三十六式”,那这枝箫就只是她的武器?
目光转移之际,杨念晴忽然一震。
箫身上,竟刻着七个细细的小字:
小楼吹彻玉笙寒。
字不大,由于长期被拿在手中摩擦的缘故,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
玉笙寒,笙寒……
杨念晴站了片刻,默默退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