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1 / 2)

车马在别宅门口停下,下人们就打起车帘。

门外早已站了个人。

半个多月不见,一袭白衣依旧那么潇洒悠闲,白得明朗,白得鲜艳,见他们回来,他先是意外,随即眸中透出光彩。

一路上支撑下来的力量突然消失了,杨念晴什么也顾不得,上去抓着他的手臂问:“邱大哥在哪,快叫他出来!”

李游这才注意到她满面的泪和满身的血迹,顿时什么也没说,快步向马车走去,待见到南宫雪时,他也变了脸色。

房间里寂静无比,两根修长的手指并成一线,带着强烈的劲气,如疾风般,迅速而准确地打在不同的穴位上,终于,一大片乌黑的、透着些碧色的血喷了出来。

南宫雪仍然昏迷不醒。

土黄色的丝巾亮起,邱白露起身认真地擦手。

杨念晴扶着南宫雪躺下,替他盖好被子,忍不住问:“怎么样?”

邱白露道:“蚀心附骨散。”

“不可能!”杨念晴失声道,“这一路上我们根本就没休息过,连马车都没有下,他怎么会中毒?”

“我并未说他是在路上中的毒,未必所有的毒都是当场发作,”邱白露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想不到他竟然能撑到现在才回来。”

何璧脸上也有佩服之色:“这蚀心附骨散,能忍上一盏茶的工夫就已经难得。”

原来蚀心附骨散无色无味,到发作时才显露,庆幸的是,这毒虽折磨人,却不致命,只是,凶手一直想方设法阻止众人查下去,如今有人肯放弃,他为什么要阻止?逼南宫雪回来究竟有何用意?

毒既得解,至黄昏时分,南宫雪气色已经好转。

杨念晴守在床边发呆。

两道剑眉总是微微皱着,带着令人心碎的忧郁,仿佛有无限愁苦心事不能解开。

他当时忍受着怎样的痛苦?难怪会说些奇怪的话,或许他那时便已察觉中毒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为什么坚持不肯回来?他在怕什么?是因为……面对朋友的内疚?

原本他是不愿理会这些事的吧,谁知还是和她一样,无辜又莫名地卷了进来。有句话真的不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个看似平静、实际暗流汹涌的江湖中,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许多不能自主的事情?面前的他,还有李游、何璧……

邱白露没有走,他站在床边看了南宫雪许久,眸中第一次没有了讥诮之色。

嗅着土黄色的衣衫所散发的独特香味,杨念晴又想到了“人淡如菊”这几个字,心底那种熟悉之感再次泛了上来。

他与何璧一样,终究不算“神”,“神”是无情的,他们却会永远陪在朋友身边。

杨念晴看看床上的南宫雪,又看看他。

这样两个人,无论从相貌、身份还是气质上,都有着天壤之别。一个俊美,一个平凡;一个是尊贵的世家公子,一个是出尘的江湖神医;一个优雅如美玉,一个傲然若霜菊。

然而杨念晴觉得他们还是很像的。

能够成为朋友,必定会有那么一点相似,他们两个的交情,不会比何璧与李游浅。

“或许……你们本不该回来的。”邱白路终于叹息了声,出门而去。

还没等杨念晴回神,何璧又走了进来,他先看看床上的南宫雪,接着看杨念晴:“老李回来了。”

杨念晴摇头:“南宫大哥可能会醒,这么大半天他什么都没吃,我在这里守着方便些。”

何璧沉默。

回来又怎样?如果说最开始还带着逃避的意思,现在却是真的,她已经作了选择。

曾经的笑闹,曾经的亲密,都将成为初恋的记忆,不是没有难过,不是轻易抛弃,那个女子为他付出一切,在她离开之后,他后悔了,而同样的情况下,南宫雪没有放弃自己。

只能说,女人在这方面大多自私点,都希望得到“他”的全部,知道活人比不过死人的道理,没有信心的感情如何继续?她的选择并不是冲动的结果。

“他动身的时候曾托我保护你,只是……南宫兄难得高兴,我当时也不便告诉你。”

目送何璧出门,杨念晴低头,冷不防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轻将她的手握住。

杨念晴惊喜:“你醒了?”

刹那间,微笑又那么动人了。

南宫雪斜倚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那双凤目又恢复了往日的忧郁,先前马车上见到的那些开心与明朗,好像变成了一场梦。

为什么会这样?

杨念晴不安:“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南宫雪没有回答,扫视四周,半晌轻声道:“回来了。”

她没有守住承诺,终究还是回来了。

察觉他的失望,杨念晴立即笑道:“不是回来,是休息两天而已,等你好了我们再回家。”

回家?他微微抿嘴,目光却渐渐黯下去。

他们的家?

沉默许久,他忽然松开她的手:“去请邱兄弟来一下吧。”

分明就有下人候在门外,没有让她去的道理,杨念晴明白缘故,反握住那手:“你刚醒,先好好休息,我稍后就让他们去叫。”

“我没事,”南宫雪抽回手,“邱兄弟不喜见外人,他们也说不清楚,有劳你替我走一趟。”

杨念晴盯着他道:“就因为回来了?这儿也是我们家的产业,住两天又有什么。”

“先去请邱兄弟吧,”南宫雪闭目,恢复了平日的优雅,语气是莫名的疏远,“我先歇息一下。”

杨念晴不再坚持,起身道:“也好,你歇着,我这就去叫邱大哥,李游已经回来了,他也很担心你。”

房间恢复沉寂,南宫雪缓缓睁开眼,看着门。

暮色悄悄走进房间,带着薄薄的凄凉,蒙上了那俊美的脸。

游廊转角处,李游果然等在那里,熟悉而明朗的洁白,在暮色的阴影里依旧那么显眼。

杨念晴顿住脚步:“回来了。”

李游点点头。

曾经的亲密,变成现在这样,心底不是没有惆怅,杨念晴发现真正面对起来比想象中要困难得多,准备好的话难以出口,于是快步自他身旁走过:“我先去找邱大哥。”

李游道:“我在这等你。”

杨念晴顿住脚步,摇头道:“我看没有这个必要。”

邱白露独自在房间里,面前桌上居然蹲着只小鸟。半扇翅膀无力地耷拉着,羽毛上犹带着斑斑血迹,明显是受了伤,两粒黑豆般的眼睛此刻也半睁半闭全无光泽,小小身躯蜷在桌子角落,微微瑟缩。

听说南宫雪有请,邱白露点头,语气比平日柔和许多:“知道了。”

杨念晴看那小鸟:“它怎么了?”

邱白露轻描淡写道:“翅膀断了。”

对于一只鸟儿来说,有什么比失去翅膀更残酷的事?杨念晴忙问:“能治好吧?”

“不能,”邱白露看她一眼,“治好也不能飞。”

杨念晴沉默。

小东西无力地睁了睁眼,仿佛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哀哀地低叫了两声,小脑袋又耷拉下去,从此,天空已不再属于它了。

一只手将它拎了起来。

手很好看,每根手指看上去都很有力。然而对于这只小东西来说,又实在太大了,大得将它完全裹住,大得可以主宰它的命运。

小小的脑袋露在外面,或许是由于疼痛,或许是由于好奇,两粒乌黑的眼睛也完全睁大了,悲哀而无奈地望着他。

忽然,那只手倏地收紧!

杨念晴失声:“你干什么!”

手指摊开,掌心,小鸟依旧安然而卧,只是永远也不会动了。

看着那神色不改的淡漠的脸,杨念晴感到说不出的难受与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