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迷茫鼎回答一句:“我不知道。”
后来就开始追问爸爸妈妈去了哪里,可是喝醉酒的男人被掀开了伤疤,只是一把推开了她,恶声恶气地告诉她:“你妈死了,今后不许再提她!”
一次,两次,直到妈妈回到吴镇背着爸爸偷偷看她,然后就明白了,妈妈其实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死了,只是死在了他们曾经的婚姻里,他和南桥曾经的生活里。
然后就这样长大了。
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妈妈接到这个家里来,这个家里没有吴镇那样灰暗的童年,没有冷冰冰的空屋子,没有三婶家做不完的家务,也没有每日喝得烂醉如泥的父亲。相反,这座房子像是童话里的小屋,有明亮温暖的灯光,有严厉却不失慈爱的易重阳,有妈妈的微笑,还有一个易嘉言。
十七岁那年,初次踏入这个家,南桥曾经泪眼朦胧地缩在被窝里感谢老天爷对她如此厚爱,可是感谢着感谢着,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又开始患得患失。她怕自己是个包袱,怕自己不够好,怕她额头上那道丑陋的疤,怕有一天妈妈忽然不喜欢她了,让她离开这个家。
你最在意的,往往会是你最害怕失去的。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你患得患失,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南桥转过身去,看着那道禁闭的房门,像是恐惧一打开它,外界的恶意与伤害就会接踵而至。
易嘉言无声地走到她身后,伸手捉住她微微发抖的手,把她拉转过身来,再揽入怀里:“南桥。”
他很用力地拥住她,片刻后才开口:“不用怕,有我在。”
南桥茫然地抬头看着他,喃喃地问:“我们该怎么办?”
易嘉言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机,拨通助理的电话,几乎是拨通电话的第一时间,南桥站在一旁都能听到大刘心急如焚的连声追问。
“我的天,你到底去哪了?电话一直打不通,现在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一群记者堵在公司门口,死守着我们的人,一有人出去就疯狂追问你的事情?你和你妹现在在一起是不是?你——”
“先听我说,刘一天。”易嘉言打断他的话,思考片刻,沉声说,“首先在微博和工作室主页发表声明,澄清我与南桥并非亲生兄妹、也并无血缘关系的事实。其次,说明我本人的私事与公司和工作室没有任何关系,希望舆论不要将两者混为一谈。最后,不要透露任何与南桥有关的私人信息。”
***
半天的时间里,南桥与易嘉言的世界都疯狂地骚动起来。流言是一把利刃,握在看热闹的人手中,刺向流言的主人公和与其有关的人。
南桥不敢接电话,最后直接关掉了手机,缩在易嘉言的被窝里一动不动,短暂的半天里,她觉得整个世界都昏天暗地了。
易嘉言站在窗前一通一通地打着电话,明天的签约仪式照常参与,公司门口的记者礼貌打发,南桥在学校的学习暂时停止一周……有太多需要处理的事情,他纵然能有条不紊地一一解决,但回头看到躲在被子里的南桥,一颗心却又慢慢地沉了下来。
他太了解她,太了解此刻的她一定是在后悔。
后悔不应该放纵自己的感情,后悔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一晌贪欢和他在公众场合出双入对,后悔不应该因为两个人的感情让父母陷入痛苦之中,后悔不应该亲手造成今天这样舆论满天飞的局面。
……
他只能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去厨房煮了一碗面。
傍晚的夕阳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昏暗的房间,也照在那个鼓起的小山丘上。他仿佛看到了在里昂时的那一幕,她躲在被窝里偷偷笑着,翻来滚去像是一个小孩子。
只可惜回不到那样的平静时刻了。
他端着面条走到床边,轻轻拍了拍被窝里的人。
南桥动了动,却未曾回头。
他把面碗放在床头柜,站在床边,听不出情绪地问了一句:“你后悔了吗,南桥?”
被窝里的人一动不动。
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感受,有茫然,有无奈,有低落,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他看着被窝里的她,轻笑两声,摇头道:“你知道的,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如果你在意我爸和你妈的感受,后悔了我也不会怪你,我——”
“我不后悔。”
被窝里的人慢慢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像是大梦初醒的人,回过身来抬头看他:“我从来都不后悔和你在一起。”
从喜欢上你那一天开始,我就没有后悔过。
昏暗的房间里,他和她四目相对,静默片刻。
他莞尔,将床头柜上的面递给她:“既然不后悔,那就吃掉它。既然是一场硬仗,那就打起精神来,赢得漂漂亮亮。”
南桥红了眼,却坐起身来,接过那碗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如果真是一场仗,能和你并肩作战,虽败犹荣,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