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紧追不舍,媚芸又将所有的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原来,当年方夫人的死,的确是她起了心,她买通了其中一个稳婆,故意造成大出血的惨状,导致方夫人血流不止,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不只是这样,这么多年,她使出浑身解数迷惑方老爷,将方府大权牢牢在握,就是当年方夫人惨死,方老爷病入沉珂,方府也还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媚芸则通过专门的渠道,将方府的钱财洗劫一空,若不是刚刚考了外放官的方元从中相助,方老爷恐怕早已不久人世了。
与此同时,先帝冷步云夺嫡成功,正式登基,媚芸接到了新的任务,计划有变,留在方府做卧底,每年如数奉上孝顺银子,媚芸才紧紧揪住方老爷不放,俨然是方府的女主人。
方元见不得兄长宠妾之举,将侄子远远地带到任上,十年寒窗,方言学识渊博,一路过关斩将,从童生开始,一路考了秀才举人,再次成为了方家的希望。
太后感到,又一个人杰即将诞生,当年沈伯陶一案,她可废了不少心力,好不容易稳定了自己的势力,她绝对不同意再有一个方言跟她作对。
如果是其他人,她或许就罢了,偏偏是方家,她最忌惮的人家。
媚姨娘接到指示,从中使坏,将多年前与李家结亲的李家,赶出了扬州城。
李老爹做生意起家,最忌得罪人,扬州城生意做不下去,只好灰溜溜地离开,自知配不上方家,李夫人前来退亲,其实,李夫人那边,也是媚姨娘恩威并施,胁迫于她,李夫人本来不喜欢继女李若晴,顺水推舟,说服李老爹退了亲事,搬去了沛县。
后来,方言十分争气,考中了进士,竟得圣上青眼,点为头名状元至此,方家又隐隐有了发迹的倾向。
太后多次给媚姨娘施压,可是,长大成人的方言,已经不是她能够左右的,她只能想尽办法收刮方家的财物,稳住太后。
媚芸说了许久,口干舌燥,伸出嫣红的舌头轻舔了一圈,风韵犹存。
方言怒色沉沉,再也忍不住,拔尖刺了过去,剑尖抵在她的喉咙上,一丝一毫地滑进去。
“方兄弟,不要冲动!”冷啸风提醒道,一把拍掉了他的剑。方言仇恨地瞪着媚姨娘,恨不得立刻就取了她的性命。
“啊……”媚芸吃痛,眸中的迷离渐渐清明起来,痛苦又不敢置信地看着方言。
“大少爷!你——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在她的印象中,方言虽然不待见她,也从没动过手,所以,她总是肆无忌惮,以至于她的儿女也对这个大哥不敬。
“媚姨娘,你刚刚说的事情,都是真的?”冷啸风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再次确认。
媚姨娘颓丧地垂下眼皮,强忍着颈间的刺痛,没有功夫去擦一下。
“我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被你们发现了!”她身上的香气渐渐淡下去,整个人也渐渐衰老,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这便是承认了!似乎真相大白了。
方言眸色幽暗,他心中还存有疑问。他想不通,为何对他器重有加的先皇,也会自媚姨娘口中说出来,他不允许她这样玷污皇上的威名。
“你说,皇上的事,是你胡诌的是不是?”
媚姨娘忽然笑了,是释然的笑:“我一生为太后所用,只以为她便是天下最毒之人,当初将我们几百个小孩圈在一间暗不见天日的房间里训练,逼我们互相残杀,饿了吃同伴的肉,渴了喝同伴的血,一月下来,几百个人,仅仅只剩下几十个。呵呵,没想到,皇上,不对,是先皇,他果然是太后扶持上位的,果然阴狠毒辣,就是他自己看中之人,也一样逃不过他的算计!你说,他是不是比太后更狠?”
“你给我闭嘴!大逆不道,必遭天谴!”冷啸风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示着他此时有多气愤。
媚姨娘嫣然一笑:“我有没有胡说,老天爷最清楚,他算计自己的父亲,扶持他上位的太后,甚至他的枕边人,萧后,崔后,淑妃,后宫哪一个嫔妃,不是因为他争风吃醋,斗得你死我活,萧后当年流落民间,若不是他的纵容,太后和崔后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就是后来,几个皇子不也是争来抢去,他给每一个皇子都画好一个巨大的炊饼,却又不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得到,将这帝王的权谋之术,玩得淋漓尽致。”
冷啸风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脸,不悦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单单是一个太后布下的棋子,说出以前的事无可厚非,可是后宫之事竟然也从她嘴里出来,这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他最清楚,几个皇子之间,不管谁犯错,谁有理,他从来奖罚不明,比如冷啸天,比如冷啸临,任你几个争得头破血流,他独坐高台,好像一个沉稳的狩猎者,默默地看着他们互相啃咬残杀。
若不是三王冷啸竹心中有恨,狠心送他一程,估计此时,他仍然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俯视这一切,这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不知他有没有算到最后。
媚姨娘卖了个关子,“我怎么知道的?这可是秘密,睿王爷,你附耳过来!”
冷啸风怔了一下,他直觉知道,她应该居心不良,但她脸上那笃定的笑容,却又让他皱起了眉头。
“怎么,我一个将死之人,你还怕么?”媚姨娘挑衅一笑,颈间的鲜血不见凝固,却还在汩汩地冒出来,她脸色愈发苍白,似乎立刻就要油尽灯枯。
他终于往那边靠了靠,媚姨娘莞尔一笑,启唇低语,说了一句只能让两个人听得到的话,然后徐徐退开,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冷啸风。
冷啸风严肃的硬朗终于溃堤,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
“村妇,修得胡言,如若再疯言疯语辱我皇族,本王必不饶你!”他怒斥道。
媚姨娘却悠悠一笑,似看破红尘的轻松。
“对了,我忘了提醒你们一句,大少爷,你爹不是病了,而是我给他下了一种药,所以,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偶尔还会卧床不起。对不起了,我也是被迫的,至于解药,是没有的,不过,我想睿王妃会有办法!”她极为平淡地开口,仿佛在说:对不起了,我今天来晚了!
众人大惊,尤其是方言,已经怒不可遏,揪住她的衣领剧烈地摇晃起来:
“践人,快说,你给我爹下了什么药?”
他真不孝,自从他记事起,父亲就身体不好,如同一个废人,却没想到,这不是病,竟是被人下药。
媚姨娘轻声说了一个名字,随即浑身无力,徐徐地闭上了眼。
众人手忙脚乱一番,沈倾城掐住她几处穴位,都没能让她醒过来,无能为力地摇摇头。
这边处理好媚姨娘的尸体,方言急急地赶去方老爷的房间,老人正一个人望着窗户,眼神空洞,不知道在看什么。
“爹!”方言心中没来由一阵恐慌。
方文转过头来,看了眼自己的儿子,“言儿,你怎么了?”
“您在做什么?”方言发觉,自己的父亲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他只好想办法,将实话告诉他,然后,倾尽全力,也要替他解毒。
“媚姨娘,她已经死了!”方言小心地看着他的表情,等着他的斥责。
在他的印象中,方文有多护着那个女人,他最清楚。虽然,偶尔他看她的目光也是冷冷的,可只要媚姨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很快就会对她呵护有加。
他到如今才明白,那是一种媚术,一种能控制人心神的特殊能力。可是,他明白得有些晚了。
听见他这句话,方文片刻的愣怔之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找个地方埋了吧。”
淡漠得令人心寒。方言怪异地看着他。
方文缓缓起身,转身出了门:“我去问问她,当年为何要对你母亲下手!”
“爹!”方言想要喊住他,方文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矫健,脚下毫无迟疑,直直地往媚姨娘的院子走去。
沈倾城等人守在外面,看见他从房里出来,相对而视。
方老爷的变化太大了,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他还友好地向他们点头致意,然后才离开。
沈倾城脑海中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倏然睁大眼睛:
“我明白了,原来,并非没有解药,解药就是媚姨娘本人!”
冷啸风默了默,认同地点头:“我媳妇儿果然冰雪聪明,如此令人费解的疑难问题,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雷霆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苏婵娟敲了下他的头:“榆木疙瘩,媚姨娘死了,方老爷的毒就解了,你看,他现在像个中毒之人吗?”
雷霆恍然大悟:“哦,我说哪里怪怪的嘛!”
沈倾城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冷啸风,“刚才,媚姨娘跟你说了什么?”
冷啸风眸色闪了闪,小声凑近她的耳边:“她说,她曾是三宫六院之一,你信吗?”
“三宫六院?”她不由惊呼出声,脑海中划过种种电光,“她的意思是,她是父皇的妃子吗?”
冷啸风嗤笑一声:“妃子?她还没有那个资格!”只不过阴差阳错,一夜承恩,有了孽种罢了。
“那你说,方卓,会不会是……”如果这样的话,冷啸风又多了一个兄弟,这也太荒唐了吧!
她转念想了想,似乎不太可能,方卓年纪比方元小了几岁,而媚姨娘是在方言出生前就已经进府了的,若真要往那方面想,充其量是,皇帝南巡的时候,她爬上了龙床。
当事人都去了,此事只能是一个大大的谜团,谁也无法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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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
入夜,夫妻俩临窗赏月,气氛无限好。
“城城,你说这回该怀的是个女儿了吧。”冷啸风从后面拥着她,轻吻柔顺的秀发,汲取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芬芳,恨不得沉溺其中。
“哼!”你不是想要儿子吗?不理他!
“城城,下次若知道有了身孕,再不可到处跑,听到了没有?”男人忽然转了风向,他们回了睿王府,次日一早,就发现她偷偷地在净房里呕吐,差点没吓死他,看他紧张得厉害,小妮子才说了实情,原来她又怀孕了!
当时,他脸黑得厉害,恨不能将她捉过来,狠狠地打一顿屁股,可是,如今她是最娇贵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
“扣扣——”正温存间,忽然有人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