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姑父真的死了怎么办?姑妈我不想他死,我一辈子都过不了这个坎儿的。还有仲平,他会恨我的,是我把他爸爸害成这样的……他一定会恨我的!我宁愿他骂我,姑妈……”她把自己的害怕,懊悔,担心,颠来覆去地说,最后,她声音都嘶哑了,躺下去侧着身子,丧气道:“躺在那里的是我就好了……”
她宁愿躺icu的是她,哪怕去死呢……
等她安静下来,陈琇上前抚摸她的头发,“恨我吧,孩子。是我把你带走的……”
陈霏摇头。姑妈为了自保,离开是对的。姑妈带她走,是为了她好,她不能恨她。
陈霏感觉她坐到旁边,声音悠悠,“我也不想他死……他是我曾经最爱的人……”
“我十八岁来常熟打工,踩缝纫机。做了大半年吧,一次逛夜市的时候被人介绍去陪酒。我一个乡下来的土丫头,哪儿会陪酒啊,不会喝不会说,一个月下来只能拿基本工资。”
“你青姨见我可怜,帮了我一把,带我去了一个比较高端的酒局,认识了他。他和那些男人不一样,他不会灌你酒,也不会趁机占你便宜,他很绅士,很客气,牵个手都会先问你可不可以。我那会儿是真迷恋他啊……”
陈霏听住了,问道:“然后你就跟姑父走了?”
“哪儿啊?早着呢。”陈琇回忆道:“他是来内地旅游的,他觉得我有意思,请我做地陪。他给我的工资可多多了,我就跟那边请了假,跟他在附近逛了一大圈。后来他要去西藏那边,我们就分开了。等到第二年,他回程路过这儿,又想起我来,我才跟他走的。”
“你是发现还爱他?”陈霏理所当然地想。
陈琇笑道:“我是发现只有他能救我……”
第一年,陈二凤把赚到的钱给了家里一半,她爹娘高兴了一晚上,这钱把家里起楼房还欠的债都给填了。陈家的二凤赚到大钱这件事立刻在乡里刮起了风,自然有人要打听她干什么挣的钱。有好事的结合她的穿着打扮编出她下海做小姐的故事,然后风言风语越来越多,她爹娘的脸色越来越晦气。
可是,很奇怪,他们并没有直接问她到底做什么挣的钱,似乎默认她去做小姐了,她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当然了,在他们眼里,陪酒和小姐可能也差不多。想明白这一点,陈二凤也歇了解释的心思了。
过完春节,她拎着行李要回常熟了。她娘期期艾艾地叮嘱她,她哥今年要下聘了,让她帮忙把聘礼凑齐正了。
她那会儿还天真,还问她哥没有挣到钱吗。她娘说都用来起房子了。她就答应了,毕竟哥哥娶媳妇儿是大事。再接着,就是要她也早点嫁人,要过正经日子。
她当时还纳闷什么是正经日子,后来她前脚把她哥的聘礼送回家,后脚家里就来了邻镇的一家的彩礼。
原来家里早就计划好她的用处了。她不愿意嫁,她爹和她哥就骂她,说她不识好歹,给陈家丢脸了。她娘就坐她面前哭,劝她嫁人生子才是正道。
在外面见识过天地的陈二凤自然不愿意就这样被卖掉,她趁夜跑出去,走了好几里路登上了回常熟的车子。那么巧,仲云霆刚好路过,她见到了她的救星。
“我想,我就赌一把,不会再差了。”她本来也觉得自己苦,可见到那批姐妹里混得最好的闵青青,她也不觉得自己多难了。仲云霆待她不差。
“我永远感谢他。”陈琇眼中泛泪,“只要他醒过来,我一定会回到他身边的……”
与姑妈的深情相比,更让陈霏震撼的是,原来当年的真相是这么一回事,陈霏把她爸嘴里的版本和姑妈说的对比了一下,更加觉得她姑妈可怜。
“姑妈……”她嗫嚅道,“你好不容易……”
陈琇拭掉那点泪,语重心长道:“形势比人强,我们要学会顺势而为,一切朝前看……”
陈霏还有些犹豫,“你会不会后悔,将来……”
“什么怀念啊,追忆啊,缅怀啊,这些高级的情感都建立在吃饱喝足上的。”她不屑道:“你要是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哪还有心思去追念别人啊?”
“得先把日子过好?”陈霏若有所思。
“对啊!你得先有未来,才能去谈未来如何。”
陈琇不知道,这句话将来支撑陈霏渡过了最痛苦的那段时光——在她去世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