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确是,她也是个很好的人。”关芊芊垂眸说道,“就是傻了点。”
苏宣又问了一句:“马导演是怎么选中关老师来演云洁莹老师的呢?”
关芊芊低笑了一声:“你直接问,为什么我两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为什么马河东那个神经病还会选中我,是吧?只有我们两个人,又不是不能问。”
苏宣的化妆师出去给苏宣拿东西了,关芊芊的化妆师化完就走了,这个小房子里一时之间只有关芊芊和苏宣两个人。
苏宣静了一会儿,关芊芊托腮笑意吟吟地扫了苏宣一眼:“谁告诉你,是马河东选中我的?”
“我是自己一定要来演的,马河东一开始看上的不是我。”
苏宣惊愕地看向关芊芊——马河东的戏,不要说他了,杜目都不想演,关芊芊看着对马河东也没什么好感,为什么要上赶着来演?
关芊芊的手臂放在梳妆台上,她转了一下脸,下巴轻放在手背上,看着镜面里被梳妆完的自己。
关芊芊目光迷离又沉浸,好似在透过她自己看镜子里的云洁莹:“马河东说我和洁莹不一样,他想要柳蔓来演洁莹,他觉得柳蔓更像洁莹,但是柳蔓早就不做这行了,她现在可是星文化的大老板,杜泷也不会让马河东强迫自己的前妻演戏。”
“于是我就自告奋勇了。”
苏宣沉默良久,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
关芊芊的神色终于变了,变得晦暗不明,她伸出指尖去触碰镜子里的自己,长睫忽闪忽闪地看:“我不想让马河东这个神经病,拍出一个乱七八糟的洁莹,我知道洁莹是怎么样的,我知道她有多好,这是她的故事片,她在里面也要那么好才行。”
“我决定不了谁要来拍她,但我至少可以把她演好,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关芊芊说,她眼眸中闪动着一层湿润,她忽然轻笑了一下,“…马河东想用这部戏冲奖,如果我能靠这个拿到影后的话…”
“…那是不是洁莹也算是拿到了最佳影后?”
苏宣一时失言。
他想起云洁莹原本和宁欣扬相似的,空灵优美的嗓音最后粗粝得好似濒死的夏日虫鸣,后来云洁莹拍摄电影只能选择配音,彻底失去被评为影后的资格。
宁欣扬是因为…被灌了火锅底料才变的,但是现在被好好养着,虽然回复不到从前,也好了许多。
但是云洁莹是因为什么呢?
苏宣迟疑了一会儿,才问出口:“…云洁莹老师,嗓子是因为什么坏的?”
关芊芊放在镜面上的手指猛地抓拢,指甲在镜面上刮出刺耳尖利的声音,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苏宣看着关芊芊指甲都刮到外翻了一下,但她似乎不觉得疼,关芊芊收拢的手隔空攥紧了镜子里的自自己的喉咙,她看得出神了,静静地看了许久许久,最后似哭似笑地落下一滴泪来,从她仿制云洁莹的假睫毛上滑落。
她缓缓地开口,似乎是在回忆里沉浸得过深出不来,说的却是粤语了:“阳城呢边钟意饮热茶。”
“杜泷最钟意在饮茶的时候,谈天做事,带住洁莹一起,有时候会让洁莹给他那些生意上的朋友,玩笑似地唱歌,活跃气氛,但某一次,有人敬给洁莹的茶好烫啊,洁莹被人抓住手硬是饮下去后,讲唔出话来…但他们还要洁莹唱歌…”
苏宣有种隐隐似曾相似的感觉,他不由得毛骨悚然地看向了关芊芊,关芊芊泪意盈盈,嘴角却是笑着的,她说:“…我就坐在杜泷身侧,却什么都做不得,看她唱啊…”
“唱啊…”她出神地哼起歌来,手指贴上了镜子里自己的轮廓,一遍一遍描摹,“…今夜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关芊芊拖长尾音,眼中的泪滑落:“——天空海阔你与我。”
苏宣被关芊芊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云洁莹唱的是《海阔天空》。
他声音艰涩,开口道:“…杜目那个时候,在场吗?”
关芊芊笑得恍惚,偏头看了苏宣一眼:“在啊,他也坐在杜泷旁边。”
……
苏宣的化妆师回来给他弄好之后就催促他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关芊芊因为哭弄花了妆面,还在补,她娴静地低头,笑着擦了一下眼睛两边,给化妆师解释道歉:“刚刚入戏太深了就哭了,不好意思啊老师。”
苏宣收回了目光,他对化妆师道谢之后,心情复杂地往外走了。
他在心里回想了一遍刚刚关芊芊说的话,愈发不寒而栗,不过最不寒而栗的反而不是云洁莹因为嬉笑而被烫坏了的嗓子,而是座位。
杜泷的两边,一边坐着他的情妇关芊芊,一边坐着他的儿子杜目,那云洁莹是坐在什么地方唱歌的?
是坐在一群和云洁莹完全就没关系的,杜泷的好友堆里被人强硬地灌茶,又或者说云洁莹根本就没座位,好似一个歌女一样站在旁边唱歌?
第70章
苏宣简直不敢细想。
在如此公开的场景下, 杜泷这样做, 完全就是把云洁莹的脸扔在热茶里烫了还不够, 还要拿出来踩两脚, 在自己的儿子丈夫和好友面前被如此羞辱……还无一人出来救她,就那么唱到嗓子再也不能唱了…
杜泷完全是在折磨云洁莹,并且还是在云洁莹的儿子和好友的围观下折磨她。
但是为什么呢?
苏宣无法理解, 杜泷可以说是得到了云洁莹这样一个近似于完美的, 讨人喜欢的女孩子,为他生儿育女,就算是烦腻了, 杜泷想要离婚再找,苏宣相信以云洁莹的性格也会洒脱离开并不多留,但杜泷却只是对她毫无目的的恶劣折磨, 反而让苏宣毛骨悚然。
就和马河东一样, 这种看不到起因和结束的恶,让人更加无法设防,也让人更加痛苦。
苏宣走出去之后, 看到了杜目和马河东正在商量着什么, 杜目说着说着掀开眼皮抬起来看了苏宣一眼,他笑了笑, 那笑里不到眼底, 好似一层冷血动物的角膜一样浮在杜目的眼睛上,他只是对苏宣笑了一下,又转头看向了马河东, 说着什么。
马河东听得频频点头,眉头一时紧锁又一时舒展,也往苏宣这边看了好几眼,最后他好像满意地点了点头,下定了决心般拍了拍手引起了所有人注意,马河东说道:“是这样的,我刚刚和杜目商量了一下,为了突出这个戏的张力,决定临时加一场戏。”
苏宣听到这里,心里面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他看向双手交叠在身前站在小洋楼角落里的杜目,杜目好似一尊定格在洋楼中的幽灵,光影在他脸上切割成黑白,见苏宣看过去了,杜目好似回神过来般,对他微微一笑,那笑和杜泷有十二分的相似。
苏宣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马河东继续说道:“这场戏,是云洁莹死后,杜目重游小洋楼的时候,和杜泷起了争执,两人在地板上殴打了起来,杜目因为失去母亲的痛苦,差点失手掐死了杜泷。”
苏宣愕然地看向笑得越来越灿烂的杜目,这疯子要加一场掐死自己的戏?!他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