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理由和理智可言,以它之名做很多坏事,都好像能有一个可以让人接受的理由。
沈朝完全无法理解,他只觉得全无益处,反倒让人痴迷,除了短暂的多巴胺愉悦地分泌在肉体交缠的片刻里,和毒品一样让人上瘾,一次又一次地用来麻痹自己。
沈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能嗅到他的毛衣上残留着屋内的饭菜味道,很浓郁,是和躺在房间里的苏宣一样的气味, 他的手上是那个咯手的钥匙扣,一下又一下地刮过他的手心,不疼。
本来沈朝就会这样一辈子地活下去,不会有人接近,也不会愿意去接近别人。
孤独到死他也会觉得不过如此。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可能就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奇迹,苏宣就那么从天而降落在到他眼前,阳光明媚,穿着混成一团的民国装,笑眯眯地含着冰棒,汗水从他的睫毛滴落下来,璀璨明亮恍若镜中太阳,海底月光,山岚里所有温柔烂漫都落在他的眼睛里,只是一笑,沈朝站在的空白地带都落满了这个人身上跳动的日色。
苏宣就那么吊儿郎当地把他堵在校门旁,笑问,男同学,你愿不愿意表演一下我的男朋友。
那是沈朝经历过的,最烂漫纯澈的夏日记忆,有一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男生眼睛发亮地拖着他的手,从戏里到戏外,教会他如何真正的喜欢一个人,在生离死别的电影里教他这个世界上最美好浪漫的故事。
——坚定并且永不改变的爱情。
从此亲吻拥抱都被洗脱了污浊,苏宣喜欢沈朝的眼神可以让全世界的天空放晴。
而终于走到今天这里,他们住在一个乱糟糟的小屋子里,沈朝终于有人无比确切地深爱着他,苏宣相信他不是一个杜泷那样的人,而沈朝相信自己可以和苏宣在一起一辈子,因为会有一个人在除夕夜里冲动地带他回家,低头微笑打电话,说我想你了,沈朝。
沈朝在四个小时前,就站在杜泷站着的地方仰望苏宣给他打电话的阳台,这原本是沈朝回避的地方,却不知为何在这一刻给了沈朝无穷的平和,让他对着杜泷也能保持冷静对峙着。
沈朝说:“我不是你,杜泷,我也永远不会变成你。”
“我会和苏宣一辈子这样走下去,不像你一样,一辈子只能畸形地靠着低级的感觉存活。”
杜泷的皮肉扭曲地抽搐起来,然后他又竭力地平和下去,还是微笑:“竟然小朝如此不欢迎我,那我就走吧。”
“总有一天。”杜泷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自信,他笃定地微笑,“你会明白我对你的用心良苦的,小朝,你是懂我的。”
沈朝却极为罕见地笑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不用总有一天了,杜泷,你不用想跑了,有人上传了你性侵未成年女生的资料。”
杜泷的面色终于变了:“不可能,不会有人知道…”
沈朝掀开眼皮看他:“还是会有人的,你做这些事的时候,从来没有避开过的一个人。”
杜泷神色紧张地反问:“谁?”
沈朝淡淡的:“杜目。”
“资料是杜目上传的,柳蔓联系了他,他松口了。”
杜泷的表情空白了大概一分钟,好像无法置信一样后退两步,喃喃自语:“他也做过很多事情,他检举了我,自己也要进去,怎么可能,他也想坐牢吗?!”
说着杜泷仓皇看了一眼沈朝,勉强笑了一下,还他还是维持住了面上的镇定:“那我走了,小朝。”
沈朝面色冷冷,反手拉住杜泷,把他砸进了雪地里,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杜泷,很漠然地凝视着这个男人,很久之后,他终于舒心地笑了一下:“杜泷,再也不会再有你对我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长久爱我这种话了。”
沈朝说完低头看了一眼表:“我报警了,应该到了。”
杜泷在雪地里狼狈地挣扎起来,试图从地上爬起,但沈朝踩在他的后背上,他有些发慌地求饶:“小朝!放过我小朝!我曾经是你的爸…”
在杜泷惨白的脸色里,沈朝前所未有地心平气和,他打断了杜泷的话:“永别了,杜泷。”
“谢谢你今晚来找我,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
——
沈朝的肩上落了霜气,他一步一步往回走的时候,不自觉地把钥匙扣越握越紧,等到终于打开门的时候,还是一片漆黑,他开了一盏小灯,看到苏宣安睡的脸,他睡得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小块脸颊,睡得有几分稚气,手里还握着沈朝脱给他的外套。
苏宣是真的很累了,沈朝开门关门都没醒,睡得很沉,沈朝在苏宣睡着的沙发旁安静坐着,窗外的曙光只露出了一线,漫漫长夜还有很长,偶尔很听到很零星的鞭炮声和宠物狗吠,宛如点缀一般散落在没有人声的夜空里。
只有沈朝身后这盏小灯亮在黎明里,亮在苏宣熟睡的脸颊旁。
沈朝走向洗手间,他想洗漱一下,但是走动的时候,沈朝没有开灯,他就那么放轻脚步声,沉寂到几乎无声地走在房间里,偶尔会碰到自己带来的还没开封纸箱子,沈朝会反应一会儿,才迟钝又缓慢回忆起这里是在哪里。
这是苏宣的家,他住进来了。
杜泷刚刚被带走了,沈朝有些恍惚,他以为这个人似乎很难很难对付,但最后好似也就是肉体凡胎,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恐怖。
轻轻一碰,好似也会挨打惨叫,也会崩溃求救,云洁莹曾经出现的神情也会在杜泷的脸上重现,这让沈朝有些陌生,杜泷最后跪在雪地里被拖走的时候,大声嘶吼叫沈朝的名字的时候,沈朝下意识仰头看了一眼窗台,
他好像看到了苏宣在那里看自己,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沈朝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飘浮起来一般,只不过苏宣用这个房屋困住了他,不让他飘得太远,还能留在这里,扶着这些黝黑的,被苏宣触碰过的墙壁前行。
他一步一停地走进了卫生间,打开了门。
白色的灯光亮起,光线缓慢地落下,夹杂着飘浮的尘埃。
沈朝停在了原地,他看到一件挂在卫生间镜子上的校服,还能看到泛黄的领口上用黑色的记号笔写了沈朝的名字,字迹以及有点褪色了,但依稀能看出是青涩又挺拔的笔迹,是沈朝亲手写上去的名字。
这是当年拍《四合院》的时候,沈朝给苏宣的那件校服。
久远的回忆席卷了沈朝在雪地里略微有些冻僵的躯体,他长久地,静默地,无声无息地站在这件校服面前,好似在追忆自己十八岁惊慌失措的喜欢,和放在心口上,但却不得不剜出来放置在很远的地方,默默凝视着,爱着的,年少的恋人。
他的爱意宛如这一件校服,好似只是那一刻在苏宣的肩头上不经意地盖了一下,然后就匆匆毕业。
但那已经是沈朝青春里,拥有过的所有纯粹和璀璨的喜欢,他装作随意在苏宣肩上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迟早要走,也不配挽留,遍体狼藉的混乱人生中,似乎只有这件校服上自己的体温和喜欢是干净美好的,所以他把毕生喜欢落在挚爱肩头,所以他垂眸把吻映在苏宣额头,轻轻一下,再也不带走。
沈朝以为苏宣会丢掉这件旧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