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闻言,微微放心一些,急忙躬身道:“微臣遵旨便是,皇上信任,微臣必定死而后己!”
蔡京脸色铁青地瞪着李成,正要说话,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了起来,惊得旁边的内侍们纷纷上前替他捶背推拿。
王黼却急忙恭敬地道:“皇上既然觉得李大人合适,微臣就放心了,只是希望李大人日后能全心为皇上尽忠。”
说到这里,他又向徽宗躬身道:“皇上,紫宸殿的贴金工程浩大,所需黄金还需一万多两,微臣希望皇上降筹措黄金的事情交给微臣,这样便不需动用府库黄金。”
徽宗开始听他说起紫宸殿贴金的事情,神色便阴沉了下来,显然也是在为所需黄金犯愁。这时听他自告奋勇要来筹措黄金,神色登时一松,却还是不相信地道:“爱卿从哪里筹措这一万多两黄金呢?”
王黼看了一眼刚刚缓过气来的蔡京,得意地道:“如今商贾繁盛,尤其是盐商和出海的丝绸商人,只要向他们征集一部分黄金,然后再由地方征集一部分,此事自然可行。”
徽宗欣然点头道:“如此甚好,难得你能想出妥当的办法,朕总算没有看错人。”
李成看这君臣二人在亡国之祸即将到来之际,却还在想着自己享乐压榨百姓的丑态,真是心中暗自冷笑。同时也为这时代的百姓感到难过,如此不计一切的盘剥百姓,穷苦人家怎么活得下去?依照这样下去,就算没有金兵南下,农民起义也迟早要推翻这种腐朽的政权了!
第十六章 击鼓鸣冤
从宫里出来,李成本来轻松一些的心情,却被王黼那筹措黄金的主意弄得闷闷不乐。由于前往枢密院任职的旨意刚刚下来,而且只是兼职,李成还是要在御史台继续工作。而御史台机构冗杂,官员众多,不过真正掌握有限权力的也就八九个人,李成这时因为兼任枢密副使,所以品级便超过了本来只有三品的御史大夫的品级。枢密副使虽然品级高,却没有说明真正的实权,所以徽宗特旨他兼任。而真正有权的却是这三品的御史大夫,可以刑法典章纠正百官之罪恶,有刑讼的大权。而上次李成因为抗旨和素娥的身份问题便被御史台关入狱中,其权利可见一斑。
这天,天气渐渐转凉,眼看就又是一年的深秋,再过几个月便是宣和六年了。李成心里虽然不安,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来到御史台上班,一大早,李成刚刚翻阅了几页有关官员风纪的弹劾表章,只听外面隐隐地传来一阵擂鼓之声。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继续翻看着手里的文件。
门外一名御史台的侍御史急急走进来,向李成拱手道:“大人,有人在府台外击鼓鸣冤。”
“击鼓鸣冤?”李成惊讶地向那身穿绿色公服的侍御史望去,他在御史台工作还不到一年,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来御史台告状的。虽然御史台是和刑部平级的刑狱机构,只是针对的大多都是官员。百姓中真正敢和官员打官司的几乎很少。
即便是李成宰官署外贴了鼓励百姓告官的公文,却还是应者寥寥。这是闻言便有些惊讶,同时也有些惊喜。
看到李成眼中惊讶的目光,那侍御史急忙再次躬身道:“请大人前往大堂。”
李成只好放下手里的东西,在众人簇拥下向大堂走去。这个御史台大堂,他可不陌生,记得当初三司会审自己的时候,便早已领教了这御史台大堂的庄严慑人。
虽然两者之间境遇已经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但是李成对这御史台大堂的庄严性从未有过质疑。
在衙役们震耳的升堂唱诺中,李成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在书案后坐下,这才看到下面跪着一名三十岁上下的重孝男子。看他头上戴着头巾,李成便知他不是普通穷苦百姓,这才勉强不似先前那样惊讶。
看到那人神色决绝,李成依照这时代的机关,沉声喝道:“下跪者何人,有何冤情?”
那人重重地叩头道:“小人张庆,乃是汴梁人氏,从前做过一任都虞侯,因家母过世所以丁忧在家。小人的娘子子刘氏有些姿色,前日往庙中还愿,谁料竟被中书令蔡绦,蔡大人看到。第二日便有蔡府家人前说是蔡府需要乳母一人来要小人将娘子送入蔡府。谁料今日,小人按照约定去看望娘子,看到的却是小人之妻刘氏的尸身!青天大老爷,为小人做主啊!”
这样事情,在汴梁城中几乎时有发生,只是李成还没有遇到有人前来御史台告状的。虽然也替他不平,表面却还是淡淡地点头道:“这里乃是御史台大堂,若是告不准你也要承担罪责。若是胆敢诽谤朝廷命官,不但全家抄没还要流放三千里。你可要想清楚了!”
张庆重重地叩头道:“小人若是有其他办法,绝不敢来御史台告状,只因开封知府,提刑司,刑部,都不受小人的状纸,小人无法,只能来老爷这里伸冤,小人娘子死的冤枉!”
李成想了一下,点头道:“你的状纸本官可以先行收下,只是你可要想清楚了其中的厉害!”
张庆闻言,伏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泣道:“小人娘子走时,家中尚有出生未及百日的婴儿,孩子因没有母亲,如今眼看亦是活不成了、小人妻死子病,家中老父也因此急病交加而一命归西,早已无心活在世上,只求大人主持公道替小人伸冤!”
李成心中有些气馁,这案子真不好办,虽然张庆的确可怜,这件事十有八九是蔡绦这色鬼见色起意逼死了刘氏。只是眼下蔡府的势力非同小可,要想拿到确凿的证据,非常艰难。必定要面对百般阻扰。这些倒还好说,更加叫人担心的,还是那个没有母亲的婴儿,没了母亲,难保不会又是一个无辜的生命含冤而死。
看到李成神色不定,旁边的侍御史陈同低声道:“此案非同小可。大人三思啊!”
李成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眼看已经是宣和五年了,这个案子拖一拖便是一年,到时候或许还有替张庆洗雪冤情的一天。而且这件事闹出来,若是屈从,那自己一直努力和蔡京一党划清界限的苦心就算白费了。
如果接下此案,那就等于和蔡京翻脸,但是依照目前的情况看,自己和蔡京早已视同水火,撕破脸只是迟早的事情。而自己又和童贯走的太近,将来难免受其牵连。如今这个案子若能办好,一来可以帮张庆洗雪冤情,二来还可以树立自己的形象。这样,将来这些奸臣被株,自己才能置身事外。
看到李成犹豫,张庆焦急地跪行几步,来到近前,又重重地叩头道:“青天大老爷,为小人做主啊!若是大人不肯收下状子,小人唯有一死!否则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父亲和娘子!”
李成扫了一眼堂下的众人,看到大家脸上都露出一抹不忍之色,不觉点头道:“好!本官这就收下你的状纸,亲自眼看刘氏尸体,验看之后,自会传相关证人上堂作证。若是果真和蔡绦有关,本官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张庆闻言大喜过望,立刻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
看他叩头叩的满脸是血,李成心中难过,不觉点头道:“你先起来吧。此案究竟能否查清,还是未知之数,你不要想得太过简单。”
张庆跪在地上,含泪道:“蔡府势大,小人如何不知?如今大人能接下状子,小人已经感激涕零。实在不敢再做他想。”
李成知道他必定冤得厉害,这才不惜一切地上告蔡府。不禁叹了一口气,向旁边的差役道:“将张庆扶下去,好生照看,切不可让他出了任何纰漏。命仵作前来,准备验尸。”
张庆连连叩谢之后,在几名差役的搀扶下离开。由于要验尸体,几名城内有名的仵作被传到了御史台。李成一边等待验看尸体,一边命两名侍御史前去将刘氏带入蔡府的蔡府家人传到御史台等候询问。
半个时辰之后,一名仆役打扮的中年男子,若无其事地来到公堂上。李成忍不住皱眉道:“你便是蔡府的家人?可是你带走张家娘子的?”
那中年仆役上前拱手道:“回大人,小人蔡保。为蔡小官人房中管事。因为前日小人随我家蔡小官人前去庙中为我家老爷还愿,官人看到张氏娘子形貌端庄,恰好我家三官人的小妾新近为官人添了一名小公子,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乳母。那天一见,我家官人便有心招入府中为我家小公子哺乳。哪料张氏娘子来到府中之后因言语冲撞了我家小娘子,所以官人便赶她离开。张家娘子因此哭哭啼啼了半日,后来便自尽在房中。此事有府中丫鬟多人可以佐证。至于为何要自尽,小人并不知道,也不关蔡府什么事。”
李成看着大喇喇站在堂上的蔡保,心中冷笑也不去理他,只是仔细打量着他,一边等着尸体抬到。看他大约三十岁上下,正是壮年,身材倒是不高,加上经常习惯性地弓着腰,看起来更加低了一些,看到李成向他仔细打量,蔡保神色虽然倨傲却还是有些不大自然,不经意地抬手去扶头上头布帽,露出了右手腕上的一片抓伤的伤痕。
李成立刻点头道:“蔡保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蔡保冷笑道:“不小心被小的浑家抓伤,难道也犯法?”
李成点头道:“这里即将摆放尸体,你又有外伤,要小心尸毒,还是让仵作给你包扎一下吧。”
蔡保闻言神色顿变,忙命仵作拿来干净的布条包扎伤口,这才不再多言。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用一领草席裹着的女尸摆在了李成的面前,两名仵作也在旁边小心验看。因为事关人命冤情,张庆也挣扎在旁边说明情况。
两名仵作验看了尸体,上前道:“大人,女尸颈间有明显勒痕,全身没有伤痕,也没有被凌辱的迹象,应是自尽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