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绦微微一怔,想要拒收,却有些舍不得放手,只好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如何敢当如此贵重的东西?真是……”
李成忙拱手道:“大人无需客气,等下还要请大人帮在下找来张庆一案主要的相关人员,仔细询问清楚,否则御史台也不好结案。”
看李成的样子不像是来问罪的,倒像是来赔罪的,蔡绦的心思便有些活动了。反正蔡攸随童贯前往军中,李成一人便是有王黼在背后撑腰,还怕他一个年纪刚刚弱冠的毛头小子不成?
想到这里,不觉捻须沉吟道:“不知李大人究竟要本官怎么做呢?”
李成正色道:“此事关系到大人的清誉,下官也是希望能为大人处置好此事,所以想先问问大人,可曾见过张庆之妻张刘氏?”
蔡绦点头道:“本官小妾今日诞下一男,只是找不到合适的乳母,所以前日替家父还愿的时候恰巧遇到一名妇人,倒是生的整齐,所以便着人询问,知其刚刚生产不久,所以请入府中做乳母。不想因小事犯错,被本官的小妾责骂了几句,哪料竟然这样想不开。本来此事终究伤及人命,本官便命人前去安抚张庆,哪料此人竟然诬告本官,真是岂有此理!”
李成笑着拱手道:“大人所言,还是由下官当面记录在案,大人画押,将来公堂之上也好给张庆一个交代!”
蔡绦虽然猜到李成此来不善,只是看他出手就是如此贵重的礼物,又觉不大像是真的敢拿自己开刀,也不过是冲着父亲来罢了,又觉自己这番话,已经滴水不漏,谅他也不会听出什么端倪。既然他想录,若是不答应未免显得心虚。只要小心应对,仔细看过之后再行画押,还怕他玩什么花样不成?
想到这里,不觉点头笑道:“这样甚好。少侄有什么需要尽可开口,老夫自然全力相助!”
李成拱手笑道:“难得大人如此开明,下官自然明白。只是还要问大人几个问题,还要见几个蔡府和张刘氏见过面的仆妇小厮。”
蔡绦虽然心里不快,可是面上却还是淡淡地笑道:“此事不难。大人有疑虑尽可询问,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本官绝不徇私!”
李成闻言,便觉心中有些底数了,不由笑道:“大人可曾见过张刘氏?”
蔡绦闻言,看了他一眼,皱眉道:“除了那日在庙中还愿时见过,便没有见了,你也知道,家里仆妇众多,实在想不起这样一个人了。”
李成不动声色,继续笑问道:“大人是何时知道张刘氏的死讯呢?知道之后,是否前往看过?”
蔡绦点头道:“大约是今日早上,老夫正要去上朝,大约是寅时正了。接到家人来报时,因为老夫赶着上朝所以没有去看,只是吩咐管家蔡保前去处置。”
寅时就是凌晨三点到五点,寅正就将近是凌晨四点左右,而蔡保却说张刘氏发现的时候是卯末。卯末大约就是早上七点,这两个时辰一前一后,相差了三个小时。对于刑事案件来说,是已经足够发生许多事情了。
李成点头叹道:“想不到张刘氏竟然如此想不开,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张刘氏悬梁的?”
听他这样说,蔡绦也摇头叹气道:“是一名名唤珍珠的丫头,乃是本官妾室的贴身丫头,为人很是机敏。”
李成笑道:“如此正好,还请大人将此女叫来,下官少许询问。若是没事,也就省的前去御史台大堂抛头露面了。”
堂堂御史大夫,因为一起重要的刑事案子询问一个丫头,蔡绦自然不能拒绝,便点头叹道:“这丫头被吓得不轻,若是说的不清楚,大人少许见谅。”
李成笑道:“这倒无妨,只是随便问问,虽然要记录在案,也是为了让有关涉案人员心服口服。大人的清誉才不会受到影响。”
蔡绦闻言,向身边的一名小厮吩咐了几句,那小厮立刻急急而去。大约十几分钟之后,一名十五六岁的小丫鬟跟在那小厮身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蔡绦见状,皱眉道:“这位乃是御史大人,需要问你几个有关张刘氏悬梁自尽的问题,你好生回答,不可胡乱应付!”
第二十章 细问案情
小丫鬟闻言,惊恐地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李成,小心地跪下叩头道:“珍珠见过李大人,见过老爷。”
李成尽量和颜悦色地笑道:“你先起来吧,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答错了也不要紧,慢慢说清楚就是了。”
珍珠怯怯地看了李成一眼,又小心地瞥了蔡绦一眼,这才颤声道:“张刘氏昨日进府,服侍我家小娘,午间,小娘午睡起来,发觉一枝玉簪不见了,便着人查问,谁知竟然在张刘氏房中发现了已经摔断的玉簪,小娘就斥责了她几句。当时倒没什么异常,只是她并不肯认,所以哭闹。后来,小娘报了老爷,老爷说由着小娘处置便是。”
李成看珍珠吓得不敢再说,忙点头道:“你尽管说便是,只要此事真的和蔡大人无关,你若不说,反而误事。”
听李成这样说,珍珠才微微放松了一点,轻声道:“后来,小娘因为张刘氏哭闹便命人将她关入房中,不许她出来。晚上奴婢值夜,曾经听到张刘氏在房中哭泣。今日早上,因为小官人要吃奶,所以奴婢便去张刘氏房中唤她吃饭,那是大约是奴婢刚值了夜下来,正要去吃点东西休息。”
看她神色镇定,不像是在说谎,李成便点头道:“听到张刘氏哭泣,大约是什么时候?那你是在什么时候发现张刘氏悬梁的?你要尽量回忆起准确的时间,同时你们又是什么时间将此事报知蔡大人的?”
珍珠不安地望了一眼李成,小心地垂下目光,微微思忖了一下,秀眉微蹙地道:“听到张刘氏哭泣大约是亥时,因为奴婢昨晚要去值夜,所以很记得时间。张刘氏的房间,就在奴婢隔壁,奴婢前去小娘房中值夜是要经过张刘氏窗下,所以听到哭声。奴婢下了值,浑身困乏,便想吃了东西去睡。因为小官人夜间也要吃奶,所以几名乳母亦是轮班服侍,那时奴婢估计她也该起身了,所以便去看她是否起身。那时正是寅时刚过。因为这个时候,都是老爷上朝的时候,所以记得。”
李成闻言,除了时间上的差异,没有发现其他线索,便笑道:“你看好了笔录,若是没有问题,便画押吧。若是有半个字的谎言,御史台大狱你是跑不了的了!”
珍珠猛地一惊,浑身微颤,差点惊呼出声,看了一眼李成这才颤抖着双手接过李全做好的笔录,仔细看了看。小心地道:“奴婢认不得几个字,还是请老爷过目之后,奴婢再行画押。”
李成闻言,点了点头,将李全做好的笔录看了看,交给蔡京笑道:“只是稍微了解一些情况,并没有其他意思,也是为此案做结案准备。大人不要介意。”
看了誊录清楚的笔录,蔡绦冷笑道:“李大人,我这里虽然只是小小的后书房,可是毕竟和家父的王府相连,若是惊动了家父,闹到皇上那里,为了区区一个草民便大不值得了,还请李大人海涵!”
李成闻言,也是暗自冷笑,只是表面却得给蔡绦一点面子,而且事情终究还没有查清楚,也不能和他翻脸,只好淡淡地道:“本官身为御史大夫,自然是要为报上来的事情进行处置。这次的事情若是闹得满城风雨,对大人也终究不是好事!”
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蔡绦不动声色地笑道:“本官也不过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想来大人的身份,自然不会对一民妇起意。如今这么做也是为了早点结案,了结此事,既然大人空惊动了老太师,那还是希望大人能体察此事的严重性!”
说毕,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蔡绦,起身笑道:“本官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
看他起身,李全急忙收好案卷,跟在李成身后向门外走去。出了蔡府的后街门,李全不满地道:“官人,这蔡大人也太过嚣张了,官人不过是想替他把事情弄明白,又这样亲自上门,好言询问,想不到竟然这样不识好歹!”
李成也为蔡绦的言行有些恼火,可是又觉得依照蔡京的势力,他没把自己轰出去,已经客气了。只是现在自己怎么说也是御史大夫,执掌御史台,这个职位虽然品级不高,才是区区正三品,却向来是位低权重,放眼朝中还没有哪个官员涉案时敢这样不把御史台放在眼中。
而且,由于蔡京父子的内斗,蔡府势力已经逊色不少,加上这段时间王黼和童贯的实力暴涨,蔡府已经给人一种大不如前的感觉了。若非蔡攸,蔡府几乎已经没了让人畏惧之处了。
上了马车,李成仔细考虑了眼下朝中的状况,这个案子,虽然有利于自己树立形象,可是也足够危险了。虽然蔡京父子几乎被徽宗凉在了一边,但是看蔡绦书房里的玻璃笔洗,便知徽宗还是在可以安抚着这执掌宰相大印十多年的蔡京,君臣之间的感情还没有收到太的伤害,只是徽宗为了自己的皇权平衡大臣之间的权力调节罢了。还算不上蔡家真正失势,自己在这点上可不能看走了眼。
思忖之间,忽然看到马车已经走到了内城边上,隐隐地可以看到内城门高大的身影。忽然想起现在正担任宰相的中书门下平章事王黼来。这只老狐狸早已想彻底铲除蔡京的势力,只是一直苦无机会,如果把王黼牵涉进来,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可是转念又想起此案究竟是不是和蔡绦有关还说不清楚,自己还需要找来蔡保再仔细问过了才能清楚。
可是,这件事情终究是和蔡绦有关,难免会惊动各方势力,包括皇帝徽宗。究竟是秉承法律的精神公正去判断,还是借此机会从政治上彻底打到蔡京父子呢?
想起后市对于蔡京平生的记载,李成忽然觉得,蔡京无论如何坏到底,徽宗即便知道,可能也不会轻易将这个为国除害的机会让自己得到。否则,太子赵恒就难以在那种情况下收拢人心了。这件事如果有了太子赵恒的影子,那可就要斟酌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