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的得意之作吗?」
这个熟悉的声音令最先钻出洞口的芙兰悚然一惊:她们被逮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发现面前依然是高耸的石墙,并无林啸的身影,原来他正在墙的另一端训斥手下。
「堡主,属下是按火炮口径开的孔。」一个陌生的声音战战兢兢地说。
「胡闹,如此小的孔,火炮手的眼睛要往哪里看?你以为敌人是傻瓜,能容你们闭眼开炮?」林啸的怒气十分惊人。
「是属下的错,竟忘记留下观测孔……」
「改!立即改正!所有瞭望孔和火器孔都得仔细检查,不得有误,你们都给我记住,郭家人的弓箭战刀不是吃素的!」
林啸的声音严厉而无情,与她所熟悉的那个少年郎,已经有很大的不同,尤其是他提到郭家人的语气,就像一把尖刀似地刺入了她的体内,心中一阵揪痛。
身后的林瑛紧张地拉她,想将她拉回洞内,可她有种冲动:她要见他!
不顾林瑛和妹妹的阻拦,她慢慢直起身,趴在石墙的夹缝处,往内窥视。
她看见了,他就站在几步之外,侧身面对着她。
他变了,不仅声音变得更低沉,也比过去高了很多,已经是个不容小觑的男人了。
此刻,他双腿分开站在石阶上,面对一群男人,目光冷峻。粗布黑色短衫紧紧包裹着他,清晰地勾勒出他健壮的宽肩和修长的腿,在他身上,既有黑嘴枭的优雅潇洒,又有王者的慑人威严。
可他竟然把她的家人当作敌人,难道他真的忘了她,真的恨郭家人?!
既然这样,她何必再惦着他?她既难过又愤怒地想着,转身走回山洞。
「姊,那个男人是在骂我们郭家啊!」等三个女孩远离洞口后,芙蓉生气地对姊姊说。
林瑛也听到了哥哥刚才的话,此刻连忙不安地解释道:「妳们别生气,我哥很孝顺,他以为那是他的职责。」
「我们的兄长都很自以为是,总有一天,他们会为此受苦!」芙兰恨恨地说,大步往另一边的洞口走去。
从那天以后,芙兰不再去林家堡探险。
炎热的夏日,躺在魔鬼滩厚厚的草丛里,把双腿浸泡在凉凉的溪水中,聆听丛林里鸟儿的歌唱,是芙兰、芙蓉和林瑛最大的享受。
可这天,当快乐的鸟鸣中掺入一阵高亢的海鸟叫声时,她们的享受中断了。
「老天,是我哥,他来了!」林瑛最先跳起来,红润的脸色变得苍白。
「不会吧。」芙蓉不相信地说,可在看到姊姊也已快速站起,并失去了一向的镇定时,她也慌了,坐起身四处张望。「他在哪里?」
「快到了。」想起哥哥对郭家根深蒂固的成见,林瑛惊慌地说:「快走吧,被他发现的话,我会被关起来,妳们也会被连累。」
已经恢复冷静自制的芙兰将妹妹拉起,说:「不要慌,我们进山洞去。」
林瑛率先跑走,芙兰和妹妹匆忙穿上鞋,跟随她跑向虎头礁。
可是谁都没想到,刚登上陡坡,林瑛倏然停住,带着哭腔哀叹道:「糟了,我的鞋──忘在河边啦!」
芙兰看看坡下,冷静地说:「蓉儿,妳陪阿瑛去洞里等我,我去取鞋。」
「不行,他会看到妳。」林瑛心乱如麻地想拉住她。
「看到我又怎样?我不怕他!」说完,她三两步跳下了石坡。
跑回刚才三人纳凉处时,那令林瑛惊恐不已的哨声已经消失了,林瑛的鞋子好端端地放在礁石上,她走过去取走。
好险,如果让林啸在这里看到这双鞋,那么阿瑛今夜可有罪受了!
不过,他真的在这里吗?
看看寂静的四周,她怀疑地想,也许刚才是阿瑛过于紧张,听错了?
她转身想走,可就在这时,眼角余光扫到一抹白色。
缓缓抬起头,她看到一个男人出现在前方的岩石上。他姿态随意,浓密的黑发有一束落在额前,身上穿着件白色无袖小褂,下着黑色长裤,年轻的身躯匀称而结实,充满美感。
看着他,她的呼吸梗住。
林瑛没听错,她哥哥真的来了!
然而,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除了竭力克制住内心骤然出现的惊喜,也对他让林瑛如此惊慌失措感到愤怒。
他真是个暴君,连唯一的亲妹妹都这么怕他。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很恨郭家人,所以连他妹妹与郭家人来往都不行。
林啸也看到了她,脸上轻松自在的表情倏然消失,晦暗的眼死死盯在她身上。
已经好几年没有单独见面了,他以为那次分开后,她再也不会来了,因此压根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这几年,他很少来这里,因为每次走进魔鬼滩,他都能透过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溪,听到一个女孩快乐的笑声,看到她轻灵的身影……他害怕那些美好而温馨的回忆削弱他的意志,让他变成一个对家族不忠的人,因此,他不敢重游旧地。
可今天因为酷暑难耐,加上心情烦闷,他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
走进景色依旧的禁地,他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他知道不管多少年过去,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存在着那个美丽倔强的倩影,和那些永不会令他厌倦的回忆。
「小乌燕!」站在礁石上,他默默呼唤着她。
她变了,长大了,高的身材有着诱人的曲线,容貌也更成熟美丽。
看到她,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想念她。
他跳下岩石向她走来,芙兰别无选择地将林瑛的鞋子悄悄塞进礁石下,然后快步走开。她不能让他发现那双鞋。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知道他跟来了,于是她不顾危险地踏着溪流中的石头跳到对岸,跑进茂密的树林里,希望把自己藏起来。
在分离五年之后,她与他终于再次相见,而她也终于明白,她一天也没忘记过他。但只要他怀着对郭家的仇恨,她就宁愿不见他。可她跑得虽快,仍跑不过他。
见她不仅对自己不理不睬,还穿成那样糟蹋了她的美丽,林啸心头的火气更大了,一把抓住她,将她压在树干上厉声问:「干嘛要跑?怕我吗?」
芙兰扬起脸来注视着他,他强壮的身躯高耸在她面前,浓密的垂枝刷过他坚硬的肩,更显得高大强壮。
她想挣脱他对她的控制,却知道那是白费力气,于是她放松身躯靠在大树上,冷静地说:「我不怕你。」
「那为什么要跑?」他不满地问。
「因为你说过我们是仇人,见了也没有意思。」
听她拿自己曾说过的话堵他,他更火大了。
「不要像刺猬一样,我不会吃了妳!」他瞪了她一眼,脸色更加阴沉。
「那你干嘛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紧紧地回瞪着他。
望进她漂亮的眼睛里,他的怒气被狂乱的心跳压制,握在她肩膀上的手心也开始出汗。
她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瘦弱的女孩,尽管此刻她的眼里冒着火花,但令他不悦的冷漠已全然消失,为此,他因自己对她的影响力感到沾沾自喜。可是,一想到她那毫无女人味的穿著,他刚消下去的怒气又腾腾地冒了出来。
「因为我讨厌妳穿着男人的衣裤,更不喜欢妳一看到我就跑。」他厌恶地说。
哼,他竟敢指责她的穿著打扮!芙兰为此感到气愤。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是这样穿的。」她冷冷地瞪着他。「况且你凭什么管我?我又为何要听你的?」
她的出言不逊和将他视为陌生人的冷漠态度,令他方正的下巴绷得死紧。「就凭我想管,妳就得听我的。」他的口气同样冷冽。
「你真是霸道!」
「要我不霸道也行,妳不要再当男人婆。」
男人婆?!听他这样说她,芙兰敏感的少女心受到了伤害。「我就是喜欢穿男装!怎样?」她叛逆地扬起小巧的下巴。
他威胁道:「那就躲在妳的合欢岛上自我欣赏,在外面不许穿,否则若让我看到,我会帮妳把它们撕掉。」
她震惊地瞪大双眼。「你敢!」
「想不想证实一下我敢不敢?」他朝她逼近一步,她立刻向后跳开。
「黑嘴枭,你要是敢碰我一根指头,我就……就……」
「就怎么?」他再向她逼近一步,脸上露出坏坏的笑,似乎她的退缩和逃避令他很得意。「这就对了,小乌燕,妳该感到害怕才对。」
「我才不怕你呢!」她嘴硬地说,却没想到他突然抱起她来,大步走出树林。
她吓得脸色都变了,但出于自尊,她没有哇哇乱叫,只是紧抓住他的手腕,以免不小心摔到地上。
「怕不怕?」他大气也不喘一下地问她。
「放我下来,不然我永远都不理你了。」
「反正妳早就不理我了。」他咕哝着再问:「快说,怕不怕?」
她不回答,只是抓他的头发,揪他的耳朵,扯着他的小褂……
「妳还是这么难缠!」他发出低吼,压制住她乱动的四肢。
她沉默的反抗被迅速化解,但他也付出了代价:整齐的发髻散了,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脸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指痕。
两人气喘吁吁地倒在油绿绿的草坡上。
「看吧,无论穿什么,妳终究是女人,要制伏妳并不困难。所以聪明的话,就照我说的做,换掉男装,不要再跟我作对!」他侧过脸对她说。
这时的她早已没了力气,但仍桀骜不驯地顶撞道:「我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如果你再敢惹我,我还是会跟你作对。」
「唉!」知道她的倔强无人能比,他无力地哀叹一声。「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强有力的男人来驯服妳、约束妳。」
她抓起他散落的黑发,把它们收拢在他头顶,瘪瘪嘴轻蔑地说:「哪个男人敢来试试,我定要他后悔莫及。」
听她说得凶狠,林啸忍不住笑了。
可是,想到有一天某个男人会征服眼前这个女孩的心时,他愣了一下。
那个男人会是谁呢?
凝视着她姣好的脸蛋,他的心情变得郁闷起来。
因为,他希望那个男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