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虹又来到城市的中心,那座高耸入云的巨像下面。
这次她是白天光明正大来的,还对上次追赶她的清洁工报以微笑,成功地坐在巨人的脚指头边。
神像外围,有一座纪念台,上面刻着十多幅小像。
其中一幅,有个人赤裸着上半身,衣服都垂在腰间,胸口微微隆起……雕刻者故意让她看上去雌雄难辨,再加面容狰狞,让人引发一种类似见到毒蛇的厌恶感。
这幅小像在人们口中流传着一个名字,吕虹也听闻过,这个名字叫:不被神眷顾的人。
下一幅就是神不被迷惑,站在人群中,坚守人群,直到陨落
雕塑者只负责将幸存者口中一致道出的事件,选取一个画面雕刻上去,并没有赋予名字,目的就是让人们揣测,流传,前赴后继地来膜拜。
有人在小像前对同来的人说:“羡慕死见证过神迹的人了,为什么当初我要去乡下避难呢?要是没去,说不定我也能上这些小雕像了。”
“更想不通的事,据说还有人试图用一仓库炸弹炸毁这里,怎么会有这么没人性的人?”
吕虹心想,是啊,妄图炸毁一樽没有生命的石像,是有点违背人性,应该直接去炸雕塑家的住处,才叫冤有头债有主尊重伦理道德。
她背对石像,坐在地面,对着空气说:“你把我忘了。”
“操你妈。”
旁边游客诧异看向她。
“我想我妈。”她回以善意的笑容。
对方了然,“节哀。”
吕虹转过头,放低声音:“你可能也没妈。”
“叔叔说,这是你的躯壳之一。”她抬起胳膊,按在石像的脚趾上,没有回头,也无视就在不远处的“禁止触摸”标牌。
“还记得那只大章鱼吗?特别大的那只,会攻击其他小章鱼的那只,完全没理由啊,它的存在。”
——老工程师的脸浮现,正试图唤起吕虹的激情,那时候她满眼死寂,跟行尸走肉一样。
“我怀疑那不是八爪鱼,而是八爪鱼世界的‘巨人’,我们所看到的巨人,和那只大八爪鱼,是同一个物种,这个物种会自由变换形态,因为他们是这些形态的始祖!祖宗!”
“你还没听懂吗?巨人是我们的始祖,也可能是八爪鱼的始祖,他有无数种身躯,形态,他的降临,是来收拾他的不肖子孙的,救世主并没有死,只是变成了其他形态活着……牺牲那么大,现在肯定很弱小!快,送我去研究院,我要上报我的成果发现,今年研究院的学术奖就是我的了!”
原来,她眷恋的,只不过是他的一具空壳?而正主早已飞升,回家?
年轻人还是反应更快,吕虹回过神,立即劝阻了发疯的老工程师,当晚就带他去了赌场转移注意力。
“谷雁卉说过,漠视,压抑,否认内心的情感,就是否认生命之河,会被反噬,变得跟植物人没有区别。””
“走到今天这地步,就是我的报应吧。”石像前的她苦笑。
吕竹左脸迅速浮出一个手掌印,他以为这两年和眼前人的关系无比融洽,哪料她就像现在的天气,说翻脸就翻脸。
他眼神困惑,嗖地变成冬天,说话声音是有背外貌的软绵绵,“家暴会对后代造成心理阴影的。”
他在发出警告,为了他的“身心健康”,他会反击。
对面的女人双眼通红,咬牙切齿,显然动手者是她,却令人诧异的是,动手的和被打的体型气场差异悬殊,她是何等自信,或者说多么大的怒火,才至于挑战悬殊?
“你还当我是你家长?”
因为挑战了她的权威,她才这么生气吗?
她的胸口,有一串细若游丝的链子,项链坠子藏在她的衣服内,那是一枚黄金耳环,只有单只,她无比珍爱那只耳环,却从不戴上,因为戴单只耳环,在她眼中,是另类的,即便是喜爱的东西,她也会因为顾忌世俗的目光,而掩藏起来。
犹如这两年,她好不容易对他敞开了心扉,却因为他没有进入人人羡慕的研究院,瞬间变脸。
她终究是难以挣脱俗物。
“可是,你说,你会尊重我的选择。”他一字一顿地说。
“闭嘴!给我退掉!”
“这是公职,和入伍参军一样,不是想退就能退的。”吕竹叹气,“妈妈,我要去的地方,并没有传闻的危险,那儿不是辐射带,我也是有病毒抗体的,正因为我有抗体,他们才从名单中选中我,这是发挥我的长处,你应该为我高兴。”
她好像听不见他的话,胸脯不断起伏,额头都是汗水,眼睛也在掉泪,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惊恐之中。
吕竹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那模样真是可怜,除了狂怒,什么也做不了,他收起严肃面孔,要上前拥抱安慰她。
结果就是又挨了几巴掌,她像一颗炸弹,拒绝被他触碰一丝一毫。
“你用刘同贵和他儿子的事,引开我的注意力,刘同贵现在也分身乏术,你女朋友早不加入那破组织,偏偏在你择业时加入,你想告诉我这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