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归于死寂,静得如同从没有生命出现过,四周也暗了下来。
也像给人整懵了。
“我要的是吕竹,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变......”
刘同贵颓然无力地斜倚在天台门边,耳边是吕虹的疯言疯语。
“......他叫我救他,不是救别人,是他......那个小孩看我的眼神,不是他......我要是救了别人......小竹.......他该多绝望......”
女人脸埋在手心,哭个不停。
“小红,你确定这儿——能听得懂你的要求?”
她从手心抬起头,目光恨恨地,“你都说了,这儿是建造给我的,我要什么就该给我什么!”
又来了,刘同贵就知道,吕虹毫无大局观的毛病,一定会找准时机发作,他也是有幸,数次见证发作。
两人又吵起来。
“至少自私让我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你呢?你的大义给了你什么?让你抵达安宁了?”
吕虹起身,目光决然。
一直坐在门边,离外面她所熟悉的世界只有几步之遥,固然安全,可也是心存侥幸。
神是不会眷顾不虔诚的人。
换做是她,也不会这么便宜了自己。
对讲机里的声音不断呼唤,搅得她心绪不宁,咬咬牙,一把扯下通讯设备,将最后陪伴她的同类的声音扔在身后。
她要深入他的领域,他的世界。
沙漠就像一副巨大的身体,在夜晚丧失体温,又像一个热衷捉迷藏的顽童,在人快找到他时,迅速滑走,消失无踪。
吕虹不知走了多久,两眼四看,只有星空照射下的一片红黑反光色。
走到后面,她走不动路了,也没看到沙漠曾经的边界出现。
沙漠的边界似乎是“薛定谔的边界”,在特定条件下,才会出现,那个作为决定条件的观察者,似乎并不是她。
她望向头顶星空的北斗七星,无论她怎么走,无论往左往右,以手比作量角器,星图在指缝之中没有丝毫变化,她根本就是在原地踏步,这片沙漠是镜花水月的幻觉空间。
“是你吗——”她用尽全身力气地喊
“你这个口是心非的万年老变态——这些年阴魂不散,不就是想要我来陪你吗?——我来了——我再也不走了——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陪你。”
力竭的她一屁股坐下,体内兴奋药已穷尽余威,身体软软地倒进沙里,天旋地转,耳鸣眼花。
呼吸接不上,大脑却异常活跃,她感觉自己依偎的是那巨大的胸膛,于是对于她来说奢侈的安全感弥漫身体,没有了饥渴,也感觉不到绝望,痛苦,只有松弛和融为一体的幸福。
灾难的那一年,周围就是地狱,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她却得到了庇护,那堵宽厚的胸膛和肩膀,支撑她站得高高的,看云海,看蓝天,看彩虹,看凡人难以触及的美丽,也看丑恶,看她的同类在下面挣扎。
年轻气盛,自我感受犹为重要,识别不了世间的珍贵,而到后来的时间里,就再也没有遇见过这般全心全意的爱了,因而愤愤度日,没有一天快乐过。
“他快订婚那时候......我的心里没有祝福,我承认生出恶毒想法,想让他去死,明明我过得那么不好,他凭什么幸福......这就是人类的嫉妒心,见不得亲近的人过得比自己好,你完全不必理会的。”
“你死了,他也死了,谁来陪伴我呢?”
“不过也好,这次,能带我走了。”
最后她耳边的,也不知是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像是谷雁卉——她心目中最自在最潇洒的女人,也是她的偶像,最想成为的人,在为她超度。
一点都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