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又行了一段,褚晏忽然放下手里的书冲外面喊道:“就在这里停下。”
过了会儿,马车慢慢停了下来。
宋茹甄奇道:“到了吗?”
褚晏摇头:“还差一段路,不过,我想自己走回去。”
宋茹甄知道,褚晏十几年没有回云梦了,他这是近乡情怯,便拉住他的手道:“好,我陪你。”这一拉,却发现褚晏的手里心微微有些汗意。
下了马车后,宋茹甄才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在一片大大的湖边上,那湖面上是一望无际的碧绿,中间点缀书无数朵粉红黄点,衬着远处起伏的青山,颇有点接天连地的壮观,让她不由得想起一首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1】她见过西苑曲池上的荷花,一直以为那里的荷花是天下最美,如今到了云梦方知什么叫真正的荷美。
褚晏见她一脸惊艳,笑着说:“这就是碧泽湖。”
云梦大泽,就是褚家族人和褚家军族人一起世代隐居的地方,原来真正的云梦大泽,就是多水多湖多山,所以才会孕育这么美的景色。
二人沿着碧泽湖走了许久,褚晏突然停下。
宋茹甄愣了愣,扭头看了一眼褚晏,见他直直地看着前方,她也就跟着扭头看去,就见前方左侧有座大宅门,门外站着许多人,正翘头望着他们。
其中有两个孩子,突然从人群中飞奔了过来,大一点的那个女孩径直扑到褚晏身上,抱住他的腰脆生生地喊了声:“二叔!”
褚晏被这个突然扑怀而来,毫无羞怯的小女孩似乎扑地有些懵。这时,跟着小女儿落后几步跑过来的小男孩红着一张小脸蛋追上来了,腼腆地看着褚晏,不敢上前。
这时,人群中央有个女子清了清嗓子,在后面远远地喊了声:“褚望月,注意仪态。”
抱着褚晏的小女孩这才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用有些别扭的欠身姿势福了福,十分温婉地说:“望月见过二叔。”说完,她摇摇晃晃地保持着欠身姿势,赶紧扭头拉了拉一旁的小男孩,催促道,“望山,快向二叔见礼。”
小男孩倒是行了一副好礼仪,拱手想向着褚晏做辑一拜,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喊道:“望山,见过……二叔。”
原来眼前的这一对子女就是褚穆勋的女儿,大的脚褚望月,小的叫褚望山。褚穆勋比褚晏年长十岁,褚晏八岁离京时,褚穆勋还未娶亲。
是以,这是褚晏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侄子女,他眉眼间有隐藏不住的喜悦,但是因为从未和孩子相处过,所以显得很是拘谨,半响才挤出一个字:“乖。”
褚望月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宋茹甄,水灵灵的小眼睛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打量着道:“这位……就是小婶婶了吧?”
宋茹甄还从来没有这么被人直视过,尤其是这么小的姑娘,不过不知是不是因为褚望月是褚家人,所以宋茹甄尽管被她这样无礼的打量也没有感到不适,反倒觉得这孩子性情直爽,惹人喜爱。宋茹甄回之一笑,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想。
褚望月立即笑盈盈地冲她福了福:“望月见过小婶婶。”
褚望月立即有样学样,又冲着宋茹甄拱起小手做辑,奶声奶气地喊:“望山,见过,小,婶婶。”
因她宋茹甄是嫡公主,虽见过许多孩子,但那些孩子每个见了她,眼里都会带着一股刻意的敬畏或者讨好之色,她从没有见过像褚望山和褚望月这样纯真无邪的小孩,让人打心底里喜爱。
她弯下腰,摸了摸褚望山的头,夸道:“好可爱的孩子啊。”继而眸光一转,笑眯眯地看着褚望月问,又指了指褚晏:“只是你们为什么管他叫二叔,却叫我小婶婶,而不是二婶婶呢?”
褚望月道:“因为小婶婶看起来比望月大不了多少啊。”
“噗嗤……”宋茹甄一下子笑出了声,又觉得太过失礼,忙忙地掩嘴笑说,“这小嘴真甜,小婶婶喜欢。”这褚望月小脸粉嫩,看起来也不过八九岁的模样,个头倒是齐她的下巴尖了。
这时,众人拥着适才喊话的那名女子一起走了过来。
褚晏抬手冲那女子做辑,喊了声:“大嫂。”
宋茹甄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大嫂,她与普通的妇人似乎有些不同,到底哪里不同宋茹甄一时也说不上来,就是生的修眉俊眼,瓜子长脸,身上穿着淡紫色的素裙,也没有满头珠翠,可是整个人往人群里一站,就有一股子别于凡人的气质,她身材长挑,本是瘦弱身材,却无女子楚态,反而透着一股英姿飒爽之气。
对,就是飒爽之气,看着不像闺阁儿女。
胡盈盈忙伸手,虚虚抬起褚晏,望着褚晏,喉头竟然微微一哽道:“他二叔辛苦了,回来就好。”
褚晏立即垂眸,将眼中万般情绪全掩。
宋茹甄来回地在胡盈盈与褚晏之间看,直觉这个胡盈盈对褚晏有种真心的疼爱。
这时,胡盈盈转眼看向宋茹甄,脸上的笑意已敛,眸色寡淡,甚至略有敌意,清清冷冷地冲她福了福:“民妇见过公主。”
宋茹甄忙上前一步,扶住胡盈盈的手臂,讨好地说道:“大嫂快别行礼了,我如今也是褚家的媳妇,与大嫂是一样的。”
闻言,胡盈盈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愕然之色。
这时,她身后簇着一群人,也不知道是下人还是亲人,就在一旁劝道:“二公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就都别在外面站着了,快些进屋里去吧。”
胡盈盈立即转身对褚晏笑着道:“对对对,他二叔快进屋。”
泽王府与宋茹甄想象的不太一样,宋茹甄以前以为泽王是盘踞云梦百年的世家,王府定然也是气派至极的。然而她看见的泽王府除了门头比别处高一些,还是寻常建制的卷棚顶,内里竟然还比不上华京四品官员的府邸建制。
虽然建制比不上,但是胜在精巧,一砖一瓦,一花一草,皆是诗情画意的那种水乡别致。
胡盈盈在前面,一边领路,一边热情地对褚晏说道:“他二叔,我一听说你要回来,就立马命人把你以前住的青云居收拾了一番,当年你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我又在里面添置了一些花花草草,你且看看,还需要再添置什么,就跟我说,我立刻给你办去。”
褚晏客气道:“有劳大嫂了。”
胡盈盈道:“都是一家人,还说什么有劳不有劳的。”
说着话,他们已经穿廊进到了一座清幽雅致的院子里,院角有一大从参天般的芭蕉树,大大的扇叶遮得这院子里格外的阴凉,院子的正屋上悬挂着一个绿字目匾额,上写‘青云居’三个雅字。
胡盈盈领着的这一路,嘴巴就没停过,似乎想将自己一窝子真心全部掏出来对待褚晏似的,说不出的热情又殷勤,但她的殷勤又不是那种讨好的殷勤,而是带着感激不尽的那种殷勤。
进了屋,胡盈盈欲言又止地看了宋茹甄一眼,似乎是想单独找褚晏说什么话,但褚晏自始至终拉着她的手,宋茹甄本想找个借口躲开,手刚要抽走就被褚晏握紧。
胡盈盈见状,只好对褚晏直说:“他二叔,我听桑统领说你受了很重的内伤,你若是不嫌弃我医术笨拙,可否让我先替你瞧瞧?”
宋茹甄一听,心里算是彻底明白了胡盈盈对她这若有若无的敌意是打哪里来的,肯定是桑扶云将褚晏之前在公主府里的事情全告诉胡盈盈了,胡盈盈作为褚晏的大嫂,泽王府的当家主母定然是要替褚晏长气的。
褚晏温文一笑道:“大嫂过谦了,褚晏早已听大哥提及过,大嫂乃是江湖乐神医的关门弟子,医术高超绝伦,当年大哥身上的瘴毒还是大嫂救好的,实不相瞒,此番回来褚晏正是想请大嫂费心医治。”
宋茹甄一听胡盈盈的来头竟然这么大,立即拉过褚晏的手忙忙地递到胡盈盈面前,急切又真诚地说:“对对,嫂嫂,桑扶云说他筋脉断裂,五脏受损,还有性命之忧,你快替他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