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想出了新花样。
这回,却不是借他们自己之手,而是将桓畅推出来,做了这出头的鸟儿。
这年桓畅也有十岁了。
前些年,曹皇后遵守之前的约定,将他送到宫中来进学。桓羿也没有含糊,立刻就从朝中挑了几位宿儒为他讲课,又亲自从翰林院挑了批展卷官和侍读、侍讲学士。
因为多年来后宫直没有添人,而大家早就有了皇帝无嗣的准备,所以此时也没有掀起任何波澜,倒是让很多人看到了桓畅这个储君的潜力,开始逐渐汇集到他身边。——即便他只是个七八岁的垂髫童子。
但桓羿素来不喜欢这种风气,也有着足够的警惕,所以好歹没有在朝中弄出个东宫系的势力来。
这却也让不少人心下失望,于是偶尔会撺掇下桓畅。好在这孩子年纪小,但被曹皇后教得很好,多半时候都不会被人说动,倒也相安无事。
不过给皇帝祝寿的事,身为储君,自然是避不过去的。而且随着年纪渐长,读书识字明理之后,桓畅也开始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尴尬之处。
过了十岁,虽然还是年幼,但是以储君的身份来说,已经可以跟着皇帝观政了,他自然也需要在这个时候表现番。
于是一封奏折就这样被炮制出来,送到了桓羿案前。
“小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甄凉看到桓羿带回来的这封奏折,倒也并不奇怪,只是问,“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折子里,身为储君的桓畅提出,这么多年帝后都没有庆贺过生辰,他身为晚辈,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以前自己年幼,没有能力,现在稍微长成了,愿意为皇帝分忧,所以主动请旨筹备这次的生辰宴。
“还差得远呢。”桓羿往引枕上靠,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不由舒服地叹了口气,道,“朝中之事哪有这么简单,还是再多读两年书的好。”
至于那私底下撺掇此事的大臣,桓羿提都没提。既然起了这样的心思,那也就应该有承担责任的准备。
“臣妾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甄凉闻言,突然来了灵感。
“皇后但说无妨。”
“储君身边的老师,自然个个都是博学多才的大儒,但是如今我大魏的局势,早就与从前大不相同,光是学这些东西,只怕不够。”甄凉道,“宫中如今这么多个学院,不如让他也进去感受番。”
免得读书读傻了,成了个腐儒。
桓羿眼睛亮,手指点着桌面笑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回头就在朝中提一提。”
提提的结果,是朝臣们都不同意。储君身份多么贵重,哪能让他跟普通人一样就学?要知道他在宫里,那可是十几个老师教他个,但是学院里,却往往是一个老师教几十个学生,哪里能有进益?
也有人觉得,让储君多学点东西不是坏事,不过那些都是小道,没必要太过重视。只需从各个学院抽调老师,每旬日给储君上次课,就差不多了。
反正储君又不像那些入学之后就想考出个好成绩,将来能有个好去处的学生,不必精通某科。
桓羿对此不置可否,叫来桓畅,让他自己选。
在群臣灼灼的视线之下,桓畅十分沉稳地道,“儿臣愿往学院就学。”
小孩子哪个不喜欢玩伴?偏偏桓畅身份特殊,从小身边除了两个年纪相近的小太监之外,别无同龄人。而小太监是侍奉他的人,就算稍微亲近些,却哪敢尊卑不分?
自从入宫之后,每次经过各个学院,桓畅心中都难掩羡慕。
他听人说过,那些在学院就读的学生,都是二三十人一个班,彼此切磋、共同进益,热闹得很。
除了这层向往之外,还有层是桓畅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心思:他并不笨,甚至从入宫就学之后,就一直得老师们的称赞。但实话说,他的老师们也全都是从天才中优中选优,每一个都比他更厉害。十几个人盯着他,但凡有点疏漏和错处,就立刻会被发现,这种从头紧张到尾的学习生涯,桓畅的压力是很大的。
想必,如果个班级之中有几十个学生,就是先生眼睛再利,也兼顾不过来,可以稍微歇口气吧?
再说,桓畅很清楚,自己能轻松的也只有出阁读书的这几年,等到将来真的入朝观政,就再没有能喘息的时候了。若能趁此机会去见识番,也省了往后再心里惦记。
于是皇太子就去学院读书了。
除了女子学院之外,目前宫中还有六大学院。自然,每个学院都是几年制,他不可能读完,所以只是过去跟着新入学的学生学一点基础。如此六年,等都学完了,他也刚好年满十六,可以尝试接触政事了。
——其实十六岁才接触政事有些迟了,但考虑到桓畅是侄儿,皇帝的这个决定,朝臣们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
而在几番磋商之后,朝臣们也就桓畅的身份达成了共识:让皇太子白龙鱼服、隐藏身份入学。否则不管走到哪里都备受瞩目,就背离让他过去就学的初衷了。
幸而学院就在宫中,倒是不需要在外面给他准备住处。
第二日一早,桓畅早早就起身,换了套合适的衣服,整理好各种物品,然后就兴致勃勃地去了文学院。——这里教的东西,跟他之前所学最为接近,也方便跟上课程,熟悉学院里的各种风气。而各个学院之间的学科偶有交叉,在这里打好基础,也方便他以后转到其他学院去就读。
时光荏苒,春秋相继。
桓畅如今已经转入了语言学院就读。数年的经历,让他对学院的氛围如鱼得水。如果不是还住在宫里,而且定时要去帝后那里以及温泉行宫那边问安,偶尔还会被原本的老师抽查功课,他都几乎要忘记自己另有身份了。
但随着“毕业”的时间逐渐临近,桓畅也开始紧张起来。
他也听人说过,陛下之所以让自己在几大学院里混迹,就是因为不想让自己过早接触朝政。这可以理解为爱护,但也同样可以看做是一种防备。
所以,读书的日子固然很自在,但是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形,谁都说不好。
有件事,桓畅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他觉得,这位皇帝叔叔并不喜欢自己。小时候,这让他不免心生畏惧,害怕什么时候无法预料的命运就降临自己身上。后来年纪渐长,从嫡母那里知道了皇叔和生父之间的矛盾,他也终于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仇人之子。虽然那仇已经亲手报了,可难免还是让人担忧他会“斩草除根”。
然而他所想象的切都没有发生。
他顺利地进入朝堂观政,顺利地从皇帝那里接到了各种差事,顺利地熟悉了各个部门的运转和配合,甚至顺利地积蓄起了股小小的势力……而这些,不过花费了他两年的时间,从头到尾没有任何波折。
然后,长宁十六年的春天,个当时看起来平平无奇,后来回想也觉得没甚稀奇的日子里。
皇帝突然宣布自己身体有恙,需要休养,暂命太子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