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瞬间装出万分同情的样子,苦着脸叹息道:“叶县长,到底怎么回事呢?”至于柳书记和那个冷面美女,就暂时当作不存在好了。
叶文彬满脸的忧心忡忡,简单的叙述中,金恩华大多是知道的,陶瓷厂,那是一个无知少年的乐园和朦胧时代的第一个梦想,也是让他知道什么叫工厂的地方和全天州唯一生产“饭碗”的天堂。
陶瓷厂是建国后青岭县的第一家地方国营企业,也曾是青岭县自豪的龙头企业和生产标兵,可惜,它的原料瓷土不是产于本地,而是要由内河货船一船一船的从三百里外的丽海地区运来。
“一九五三年,由省政府牵头协调,我们天州地区和丽海地区签订了三十年的瓷土供应协议,国营对国营,三十年来双方合作良好,保证了我们陶瓷厂的正常生产,可三十年的期限满了,矿山承包给了当地的一位台湾同胞,人家自己有一个现代化的陶瓷厂,最傻也不会倒贴一半运费卖给我们,地区行署派人去了几次,可领导换了,政策变了,企业有了自主权,根本不卖我们的帐,年初就减掉了一半供货量,上个月开始,完全对我们停止了原料的供应。”
金恩华思忖着,也难怪叶县长上火,这陶瓷厂是全天州最大的地方国营企业,是青岭县领导在天州地区的一个骄傲资本,如今一下子熄火关门,全县的工业产值瞬间没了四分之一,不急得上蹿下跳才怪呢。难呵,这是时代发展和改革开放带来的必然阵痛,如今的青岭除了一个尚算红火的化肥厂,对其他处在半死不活的国营和集体企业来说,等于是敲响了不可逆转的时代丧钟。
金恩华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微笑,警惕地看着叶文彬那张苦瓜脸:“叶县长,省委省政府应该有个态度吧?”
叶文彬苦苦一笑,“省长批了八个字:适应形势,自寻出路。”
金恩华闭上嘴不说话了,省长的批示等于给县陶瓷厂判了死刑,巧妇难为无米之饮,天台山上的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啊。
“小金啊,你是工业局出来的老同志了,”叶文彬开始微笑了,语气用万分的亲和友好来形容都不为过,“工业局是你娘家嘛,谁都知道王兵是你的好朋友,呵,听说还是你建议去干这个厂长的吧。”
“叶县长,你言重了,我可不敢当,”金恩华总算明白过来了,心中暗暗叫苦,嘴里好话不断马屁涌现,“这是柳书记和你考虑的大事,你们站得高看得远,我们做下属的,由衷的相信你们一定能力搀狂澜于既倒,终扶危墙于不倾,带领陶瓷厂顺利地渡过这次危机。”
叶文彬也恰逢其时的抛来一顶顶高帽,继续的微笑道:“小金啊,我可听说过一个故事,说你小金有一回私下指着全县的工业统计表,颇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气势说过,如果让你当局长两年,保证能产值翻一翻,利润翻两翻,有没有这个话呀。”
金恩华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叶县长,嘿嘿,那不是几个朋友喝酒过了点,吹吹牛发点牢骚么,你叶县长明察秋毫,可千万不能当真,就当年少轻狂,你是老一辈了,总不会计较吧。”边说边心里直骂王兵,你走投无路碰上坑,也不能拉着兄弟往下跳呀。
“是吗,看不出小金你挺谦虚的嘛,”叶文彬看了柳慧如一眼,脸上笑得更开了,“当然了,陶瓷厂虽然在你月河的地面上,关糸其实不大嘛,主席就说过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小金不在其位不用谋其政,这事也就顺便和你提一下,今天叫你来,要通知你的另一件事,和你月河乡就有点关糸了。”
来了来了,平日看着一脸的慈和,人如其名,文质彬彬的,其实也是只老狐狸啊,金恩华心里那个悔哟,本以为能陪着肖兰辉,稳稳当当的玩两天,没想到前面有人挖了个大坑等着哩。
“我们知道你小金小日子过得不错,呵呵,”叶文彬得意的轻轻一笑,“腰板粗了说话硬了,又是修学校又是发奖金,听说还要造路搞市场,不错不错,因此,经县委县政府研究,为了加强和支持你们月河乡的工作,决定在你们月河乡单独设立派出所工商所和税务所,小金,你的意见如何啊?”
第五十三章 没得选择
金恩华从椅子上“刷”地站了起来,一脸苦相的说道:“叶县长,请你等等好么,我的脑子有点糊涂。”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好不容易赶走一个婆婆,才过几天开心的日子,真要是来了派出所税务所工商所三个雁过必拨毛的家伙,月河街还不鸡飞狗跳,自己怕是再也睡不了安生觉了。
“呵呵,行行,小金你慢慢想,”叶文彬和和气气的笑着,似乎是漫不经心的说道,“有的同志提出,是否用组织措施来解决陶瓷厂的问题,我认为大可不必,月河乡的小金同志不但能力强,觉悟也不差嘛,柳书记,你说呢?”
“嗯,叶县长说得对。”柳慧如的脸上挂着得意的微笑,不紧不慢的说道。
金恩华哭丧着脸,心里把柳慧如和叶文彬的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要我接下陶瓷厂这个县里也背不起的大包袱,不等于把小小的月河乡往死路上推么,瞄瞄柳慧如和叶文彬的脸,两个人竟穿上一条裤子了,他恨得直咬牙,可又不敢发作,连威胁都使出来了,这个霉头还是不触的好。
顿了顿脚,深深的叹口气,金恩华无奈的说道:“两位领导,容我仔细想想,好吗?”
不等回答,沉着脸往外走,正好王兵缩头缩脑的站在门外,看到金恩华,一脸的歉疚,正待开口,却被他狠狠的推到一边,恨恨的抛下一句:“好兄弟,我被你整惨了。”
还能去找谁?王峰书记去省城参加纪检工作会议了,不然,总能从他那里得到力量和精神的支持。县委大院斜对面就是教育局,三层的破旧小楼,他脑子空空如也的往里闯,在楼梯口被一个下楼的女同志问了句,同志你找谁?他瞪着双眼,找你妈的,女同志吓得赶快逃开,以为碰上了个疯子。
找到了挂着“局长办公室”牌子的门口,也懒得敲门,一把就推开虚掩着的门,“陈大局长,真好自在哟。”
“哦,金乡长,不,金书记呀,”陈石宇打着哈哈,戏谑的说道,“大驾光临寒室,有什么指示?”
不用招呼,径自坐下,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后,把剩下的扔给陈石宇,“孝敬你陈大局长的。”
“啧啧,别人敬烟一根,金书记敬烟一包,象个财主的模样。”陈石宇翘翘大拇指说道。
金恩华点上香烟吸了几口,翘起二郎腿,打量着寒酸简陋的办公室,左手划了个圈,“老陈,你想不想改善改善生活?”
陈石宇两手一摊,“清水衙门,想也没用呀。”
金恩华伸出两个手指头,“我们月河乡为支持县里的教育工作,可以在今年赞助你们两万元。”
“真的?”陈石宇眼睛一亮。
“咱俩谁跟谁?富了不忘穷兄弟么,”金恩华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老陈,你别给我整那些锦旗感谢信之类的虚情假意,这样吧,再给我们月河乡五个民办转公办的指标,四千块一个,全天州最高的价格。”
陈石宇摆着手,“你小子想让我犯错误吧?”
“老陈,规定是死的,咱人是活的,”金恩华说得一本正经,“这叫政策倾斜,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你老陈真要和钱过不去,那就算我没说。”
陈石宇呵呵一笑,“别呀,一言为定,教育局会召开党组会议,认真研究月河乡的提议,”
金恩华诡异的一笑,“老陈,行呀,知识分子也敢做生意了。”
“形势所迫,形势所迫呀,”陈石宇叹口气,“多亏兄弟你慷慨大方,教育局今年的奖金不用发愁了。”
金恩华的脸突地由睛转阴,“老陈,知道陶瓷厂的事吗?”
陈石宇点点头,早有准备似的,“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是我让王兵把你拉进来的,王兵不是你兄弟嘛,老实人实干家,你不会见死不救吧,再说,这种事不正对你胃口嘛,这个包袱够大够重,可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你金恩华向来都善于把坏事变成好事,这一点我老陈是深信不疑。”
“嘿嘿,知我者,你陈大局长呀。”金恩华一乐,腿翘得更高了,“去年在工业局我扯上你,咱俩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其实,你更可以长远的想一想,你帮县里解决了大问题,那你就成了青岭的一根标杆,柳书记也好,宋书记也罢,谁也不能轻易动你吧?说不定还会不自觉的护着你捧着你,陶瓷厂的退休职工中,有很多建国前后参加革命的老同志,玩起真的来,能把事捅到省里和地区去,你要把这些老头子给侍候好了,就有了在青岭立足的政治资本。”
“老陈,你可别把我吹晕了,”金恩华挠着头,“把我卖了可以,别让我帮着数钱就行了。”
“呵呵,谁不知道你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陈石宇笑骂道,“柳书记和叶县长也只是吓唬你几分钟,你怕是前脚一出门,主意就上心头了吧,其实对你并不是个艰难的抉择,而是没得选择,只有接下陶瓷厂的盘子,至于接下来后怎么干,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谁也不好干涉你,何况你小子最近成了大财主,多少人正眼红着呢,此番为县委县政府分忧解难,谁还敢说三道四,这不等于多了张护身符嘛,你真要是拒绝了,以后的路走起来就摇摇晃晃了,连叶县长都不一定会来扶你,再说,人家柳书记新官上任,正发愁怎么烧三把火呢。”
金恩华的脸上闪过诡异的微笑,扔掉香烟,双手来回的搓动着,“我也就是抻一抻吧,傻事咱可不干,就这么定了,不过,我得好好想想,嘿嘿,要让马儿跑,总得吃个饱,让我干活,总得给点好处是吧?”
“你就狮子大开口吧,”陈石宇哈哈笑起来,“升官发财,你小子总能逢凶化吉,运气好着呐。”
第五十四章 姐妹重逢
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柳慧如的脸倏地阴沉下来,嘴角冷冷的一翘,盯着办公桌前的年轻美女,用教训的口气说道:“我警告你,如果你带着仇恨的种子,我是不会让你做我的秘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