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本郡主说你呢,你耳朵聋了吗?”
卫芙蓉紧走几步抓住若溪的袖子,若溪手里托着的东西很重,又怕酒壶跌落,只得靠身体来平衡她这一拽,不想卫芙蓉的惯性太大一下子刹车不及,正好被若溪一脚踩个正着。
“哎哟!你敢踩我!”卫芙蓉挥起一巴掌就往她的脸上挥去,反正她现在手里端着许多东西,自然是反抗不了。
眼看着这一巴掌就要落下,若溪忽然矮了身子,躲开她的手掌,半蹲着在她面前,“小的真是没看见郡主殿下,真是该死。郡主殿下大人大量,一定不会和小的计较的,小的谢主子不责罚!”她一口气说完,弄得卫芙蓉这一巴掌是怎么也不能再打下去了。
“呆头呆脑的蠢样子偏就生了张巧嘴,真不知道你爹娘是个什么德行。”卫芙蓉一脸嫌恶的看了她一眼,若溪低垂这头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
“这是个郡主该说的话么?”她正骄纵跋扈的训斥着若溪,偏巧此时赴宴来迟的玉夫人才刚刚赶到,她今天本有些身子不适,但左右一想卫烈即将出行,连卫英都亲自为他送行,那么自己这个贵为后宫之首的人是不是怎么也该露上一面呢?
正巧就赶上了这么一出。玉夫人从刚刚若溪和卫芙蓉见面时就已经看到,她倒是想在暗中看看这两个孩子的人品,虽然上一次来福在她的耳边说了不少关于若溪的坏话,让她将信将疑,但是她还是觉得应该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她在假山之后的暗影处站了大概有半盏茶的光景,眼见着卫芙蓉就要说出更刻薄更恶毒的言语来,实在是也有点听不下去了。好歹也是大祁国鹰王的女儿,如何就说的出这样粗鄙恶毒的话来?真是太丢人了。
若溪听见这个声音似乎有些吃惊,她不是将自己扫地出门还派来福将她毒打一顿的么?怎么这个时候又要办起好人来?帮着自己呢?不仅是她搞不清楚情况,就连这些天一直在她身边伴随着玉夫人左右的来福也不能明白这个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是很讨厌这个败坏了常青殿风气的下人才对啊!
她们两个各怀心腹的空当儿,玉夫人已经走到她们二人面前,若溪跪在地上,将盘子放好,规规矩矩的问安。玉夫人看了她两眼,转头向卫芙蓉说道,“她冲撞了你,自然是她的不好,何必要扰上她父母爹娘,这种市井泼妇才会耍的嘴皮,你何时也用的得心应手了?”
卫芙蓉脸上一红,她是十分在意自己在玉夫人心里的地位的,这会儿见玉夫人不高兴,立马老实了个八九,诺诺的说道,“是她不好,芙蓉一时在气头上,没想那么许多。”
“下次你要长记性。”玉夫人叮嘱了她一句,转而看向若溪,“还跪着做什么,起来。”
“谢夫人。”若溪赶紧爬了起来,这大冷的天在石头子铺成的小路上跪了这么许久,两条腿都说不出的难受,好像被千千万万的蚂蚁啃食一样的酸痒痛。
“夫人若没有别的吩咐,小的就去前厅伺候了。”若溪在心里将玉夫人刚刚说的话又想了想,确定今天的玉夫人并没有打算对自己怎么样,顿时放下心来。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她教训卫芙蓉,她这个小宫女还在这里听着,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倒是规矩了许多,如今在忘魂殿里做事更要仔细小心,知道吗?”玉夫人点了点头,嘱咐了她一番,“我近日很想你的手艺,明儿个来常青殿做几个小菜。”
“是是,能为夫人尽力,小的在所不辞。”瞧着她小心翼翼的摸样,玉夫人难得的笑了下,“又不是叫你上刀山,下油锅,不过是烧几道小菜,瞧把你吓得。常青殿好歹是你呆过的,又不是龙潭虎穴。”
“可是,小的……小的没有进宫的手牌。”常青殿和其他宫殿不同,守卫极其严厉,若是没有宫中手牌,寻常的下人是难以进入其中的。
“这有什么,明日叫来福过去接你,也就是了。”玉夫人转头对着来福说道,“明日你得空来一趟忘魂殿,把若溪带过来。”
“是的,夫人。”来福恭谨的弯腰答允,肥肥胖胖的脸蛋上笑得好像一朵菊花。
见没什么事儿的若溪赶紧端起自己的盘子往前殿走,她在路上耽误这么许久,竟然就落在了凝香的后面,宫女们纷纷托着食盘排队等候宣入,若溪站在队伍后面探出半个身子,朝前面的凝香挥了挥手。
殿中的气氛已经热闹了起来,据说刚刚是紫嫣公主亲自在下了场舞了一曲,陛下宠爱的小宫女,哪个大臣敢不说跳得好,何况卫紫嫣也真的是拜在了名家的门下,细心研究过舞蹈的。早已和玉夫人一起回到殿内的卫芙蓉心里暗暗生气,她刚刚可是错过了那么好的一个出风头的机会!不过这也不要紧,卫芙蓉擎着一杯酒站了起来,对着卫英说道,“陛下,家父明日便要离京,芙蓉心中十分不舍,想要借这个机会弹上一曲献给父亲大人,已表孝心,还望陛下应允。”
卫英自然是点头答应,连声夸赞卫芙蓉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卫芙蓉得了这个机会,大有炫耀之意的将一只玉琵琶搬了上来,手指轮转,弹得竟然是一曲西凉之乐。弦月公主诧异的抬头看了一眼卫芙蓉,又飞快的低下头去,此时,正是若溪她们端着酒水在殿外等候的时间,殿内铮铮的琵琶声悦耳动听,但是入耳之下便知道这不是中原的乐曲。在大家都沉浸在美妙的琵琶之乐的时候没有人发现弦月眼中闪过的痛色。
那只琵琶……
同样被那只碧绿色玉石琵琶吸引的还有门外等候进献的若溪,她手中的托盘几乎要拿捏不住,那只琵琶分明是她当年从父王那里得到的礼物。还记得那一年,西凉派了使臣来到中原,第一站便是到了北冥,将玉石琵琶作为国礼送给北冥的公主,以示西凉和北冥友好。
若溪倒是惊讶之后就很快恢复了平静,和大家一起欣赏起这琵琶之乐来,卫芙蓉显然是下过功夫的,琵琶弹得极好,但是若溪总觉得她的琴声里少了一点什么,但是她听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差了什么。大概她自己也和这些高雅的东西脱离了太久,她现在只是一个每天擦桌子抹地板的小宫女而已。谁知道她能够从杂役升到正式的宫女这中间是不是也是托了卫飒的福气呢?
琴音忽然一转,没有了刚才的温柔舒适,若溪探头看,便见到卫芙蓉一脸懊恼似的放下琵琶朝着卫英说道,“陛下,臣女每次弹到这里的时候都不能拿捏好力度,我听说这是一首来自西凉的曲子,所以特别想向西凉的公主请教一番。”
她话才说完,早已经洞悉了她心思的卫紫嫣冷冷的笑道,“西凉之地虽然民歌众多,但西凉族人却不善琵琶之物,芙蓉姐姐你这么做不是存心要弦月公主难看么?”
卫芙蓉装作很是惊愕的表情,用手掩住自己的嘴巴,悲悯的看向弦月,“真是对不住,弦月公主,本郡一高兴就忘记了西凉是蛮夷之地,压根不懂这些雅趣乐事。哎,可惜,三殿下却是个极其风雅之人,可惜,真是可惜。”
她的话外音,众人都已听明白,无非是在取笑弦月不懂弹琴,另外告诉她,她未来的丈夫是很在意这方面才能的,她以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战争中的小国弱国,自然是没什么地位的,所以卫芙蓉说完这番话之后,大家都跟着一起微笑起来,那抹笑,看在若溪眼中是那么的刺目。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弦月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卫飒坐起身子,瞧着她。
“西凉虽多荒蛮,但是……琴曲诗章也在国内大为流行,刚刚……郡主弹奏的曲子正是取自西凉的一首鼓曲,弦月虽然未必可以同郡主弹奏的一样好,但是这曲子的后半首,却是会的。”她说着话已经站了起来,来到卫芙蓉的近前,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微微鞠躬,“请郡主赐琵琶一用。”
第六十三章 相逢的晚宴(下)
她说着话已经站了起来,来到卫芙蓉的近前,右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前,微微鞠躬,“请郡主赐琵琶一用。”
青碧色的玉石琵琶被转移到了弦月手中,芙蓉郡主声音冷冷,“玉石打磨而成的精品,仔细莫摔了。”
弦月不予回应,她径自走到场中,这个时候便听见卫飒慵懒的声音懒洋洋的说道,“公主只管去弹,顶多是一把琴,就是碎成了渣滓,本王也自有办法让它们恢复原状。”弦月回头看了看自己未来的夫婿一眼,眼中满是感激之意。
“那么,弦月献丑了。”她说完,双手举起琵琶过头顶,食指拨弦,“铮”的一声低鸣,哀怨中带着一点金戈相撞的味道,“鹤立花边玉,莺啼树梢弦。喜沙鸥也解相留恋。一个冲开锦川,一个啼残翠烟,一个飞上青天,诗句欲成时,满地云缭乱。”清脆的嗓音入耳缠绵,清凉凉的沁人心脾,歌喉婉转之中,弦月的身躯已经舞动起来,手挥琵琶如送飞鸿。腰身流转似同流云。粉红色的纱裙摆出重叠交替的光晕,碧绿色的琵琶此时已经不再是一只普通的乐器,仿佛是仙子手中持有的仙器,弹奏时流泻.出一地的灵气。
忽而,她将手臂一举过肩,琵琶也被反被在身后,轻舒歌喉,继续唱道,“一江焰火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枝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爱杀江南!”随着她唱到后来,琵琶在她的手中已经翻转了不知几周,她边唱边跳,琵琶在她的身畔留下一道又一道淡绿色的光晕,流光溢彩,珠光宝气,将这个异族的少女衬托得美丽无俦。
一曲歌毕,弦月静静的停立在场中,仿佛刚刚人们见到一切都是幻觉,这个粉衫的女子似乎从没有离开过她脚下的那块方砖,根本就没有移动过一般。
太精彩了!在座的人们终于回过神来,齐齐鼓掌叫好,弦月似乎有些害羞,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那样一场精美绝伦的舞蹈,那样让人神魂颠倒的舞姿,怎么能够不让所有的人为她所折服?卫芙蓉一张脸已经变作猪肝色,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头,心里暗暗气愤自己做什么好端端的给人家平添了出名出彩的机会!
“弦月公主跳得真好!哪天得闲,也教教小妹才好。”卫紫嫣恨人不死似的,在旁边添油加醋的说道。她这么一说众人又开始纷纷应和,不错,这位远道而来的弦月公主可是即将要成为三殿下妃子的人物,自然轻慢不得,纵然她的故乡并不那么富庶强大,但是碍于三殿下的面子,他们也要对这个女子表现出尊敬来。
“公主才艺双全,殿下之幸。”
“臣等恭喜殿下。”
“臣等恭喜殿下。”
一时间,殿上的所有大臣全部起身相贺,恭喜之词溢于言表,卫飒不胜欣喜一般,嘴角带着笑意,缓缓起身,来到弦月身边,长臂一挥,将伊人拥在怀里,丝毫不在意众人诧异的目光,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上位的卫英,“儿臣谢父王赐婚。”
从卫英指了这门婚的时候到现在,他还没有好好的谢过他的父王安排了一门这么好的婚事给他。
眼眶不自觉的酸涩了下,若溪的身子微微摇晃了下,身后的小宫女认得她,便扶了一把,“若溪姐姐,你没事儿吧?”
“没。”若溪摇了摇头,回头谢了人家,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队伍便开始移动起来,若溪咬着牙,一声不吭的走在队伍中间,不妨被一个人拉了一把,勉强托住手里的盘子,抬头看,居然是绿儿。
这个时候绿儿不该在前厅里忙活么?怎么就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