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溪一愣,脸色有些难看,咬着下唇缓慢的说着,“小的从来不敢痴心妄想,三殿下他……”卫承并不阻拦她的谎言,反而好笑的看着她继续纠结,反问,“我可是记得从前老三对你呵护尤佳啊。”
若溪气息一滞,别过头去,“三殿下他若是心里真的有小的,小的此刻也不会在这儿给大殿下您添麻烦了。”
这一句才是心里话吧。卫承挑起眼直视着她的双眼,“他是我兄弟,我这个做大哥的自然是清楚他的脾气秉性,老三风流惯了,全京城为他伤心难过的姑娘多的是,我也没见他对哪个动过真心。”
若溪低垂的睫毛动了动,他说的是实情,就是要告诉她臣服在卫飒脚底下的女子多的是,大多都是被玩.弄腻了一丢,她只能说是这些人当中的一个,没什么特殊的。这些她都懂的,也是原先自己心里早就想清楚的事儿,只是这会儿被卫承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了出来,忍不住还是有点难受。
“心里放不下,等好了就回忘魂殿去吧。”卫承很随意似的说。
若溪凝眉,看他,“出了弦月公主那档子事儿,小的怕是回不去了。”要是卫飒当初信她此事也还有缓和,但是卫飒现在摆明了就是把她扔在一边不管了,就算是她厚着脸皮肯回去,她肯,卫飒也未必肯。
“你要是想回去,我倒是可以给你想想办法。但是……”他勾起细长的眉眼,眸子里的沉静是她未见过的另一面,“你顺利回到三弟身边之后,想办法将他和手下心腹的书信拿到手,然后交给我。”
“啊?”若溪惊愕的回视着他,“你要我背叛殿下?”
“这怎么能说是你背叛他呢?”卫承口气轻蔑,“到底是谁始乱终弃,任由你被人欺负而置之不理的?”若溪又说不出话来了,凝神听着他的话,眼睛里空空荡荡的好像神魂都游走了一般。
“想想看,你回到忘魂殿,依旧可以和他朝夕相伴,弦月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一个异族,没家身没背景,是个公主倒是不假,可山高皇帝远,她父王若真有本事让她不受委屈,她也不会沦为和亲的贡品。三弟性子轻浮,迎娶了弦月不过是王命,你只要还在他身边,就有的是机会。”
卫承瞧她这副德行,只微微笑了笑,摆弄着那块锦布,四四方方的锦布光滑如水,一端被若溪紧紧握在手中,他抻了抻另一端,“很多机会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你错过了,就不会再来了。”
手上一空,那块锦布已经到了卫承的手上,若溪怔怔的望着他,原本苍白的脸色更加透明,连嘴唇都不可抑制的微微抖动。卫承并不着急听她回答,她现在这个样子倒让他相信这个女人已经把他的劝告听进去了。
沉默,静谧,若溪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腔子里蹦蹦的跳着,太过安静的环境让这件屋子笼罩上无形的压力。卫承说的很对,只要她还留在卫飒的身边,她就有希望,只是他理解错了,若溪心里期待的希望,并不是和卫飒重新欢好,而是她只要留在忘魂殿,三殿下阵营的核心地带,她就有机会接触到最直接的情报和信息,她有的,是亲手摧毁卫家的希望。她曾想过要靠自己的力量,但是这皇宫里的机关重重,眼线错综复杂又岂是她一个小女子能够玩转的了的?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伙伴来合作,没想到,卫承居然自己先开了口。
其实有一点卫承说的不对,弦月对她来说根本够不上威胁,一是她无心和她争抢什么,二是……弦月和卫飒的婚事能不能顺利完成还是个未知。
“大殿下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回去?”她收回空洞的眼神,重新看他,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卫承看在眼里,露出微笑,怎么看都有一种阴谋得逞的奸诈,把锦布放在手心上贴着她的脸颊上下慢慢的滑动,似乎是在轻柔的抚摸她一般。“办法很好,就是会委屈你一下。”
委屈?若溪在心里轻哼了一声,她这辈子最大的委屈都受过了,还有什么是要她惧怕的?她轻轻合了下眼,又睁开,“大殿下吩咐。”
“你我要联手演上一场苦肉计,老三一向自负怜香惜玉,对自己的女人他还不会太绝情。”卫承手指一松,锦布从若溪的眼前滑落,冰凉凉的水样的丝绸质地扫过她的睫毛,若溪却连眼睛都没炸一下。“当然,你也不用害怕,这个苦肉计并不会真的对你怎么样。”
若溪麻木的点了点头。卫承拍了拍她的脸,很满足的离去。
百里之外,陵南的冰凌灾患正闹得紧,卫飒三天前到达这里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开始筹划准备救灾的事宜,下午,随行的幕僚过来告诉他,北边的堤坝因为年久失修而禁不住大量冰凌的冲撞,已经开始松裂。
接到消息之后,卫飒带着一只小队很快赶到了北面堤坝。堤坝上的石块不时的随着冰凌的冲撞而掉落,坝身上面已经有了明显的裂痕,情况十分不妙。卫飒勒马站在附近山头上往下观望,堤坝的下流分为东西两侧,一侧是一排排村舍茅屋,另一边则是大片的农田。大祁国的米粮输送大多是要靠陵南地带,因为这里的地势地貌十分适合作物的生长,而居住在这里的人也是世代靠种地务农为生。
“此处住户甚多,人员又较为分散,而且,之前咱们有人去做劝说,让他们撤离,这些居民都不肯配合。而且,村中的里正还带人上了万人书,请求殿下让他们和这片世代为生的良田共存亡。”
“荒谬!”身后有别的幕僚发出反对的声音,“这些土包子,眼光短浅,把几分地看做了命根。”
卫飒看了那个愤愤不平的幕僚一眼,那幕僚识趣的闭了嘴。
农民的根本就是土地,要让他们在自己的命和土地之间选择的话,他们肯定会选择后者,这点心理准备卫飒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但是,他看了眼袁兴手里递过来的万言书,所谓万言书也就是由人起草了个进言,然后再让所有村民在大黄的纸张上每人按一个手印表示支持罢了。只是,真的就因为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的一时脑热而让他们和农田一起被冰凌吞没么?
这大概不是上位者应该做的选择。卫飒抿着嘴,不说话,他看着近在眼前一般的冰凌大片的撞击着,大颗大颗的白色气泡在冰面下起起伏伏。
“看现在的情况,只能是开坝放水了。”幕僚袁兴在他的身后,声音十分低沉的说着。卫飒同样也是神色凝重,袁兴说的不错,如果能够抢在堤坝溃堤之前采取措施的话,损失还是可以减轻不少。这就涉及到了一个让人难以抉择的难题,保农田还是保村镇。
袁兴侧目看了一眼沉思的卫飒,他英俊到几乎邪魅的脸孔上写着少有的严肃和沉思,显然,他也在犹豫。许久,卫飒开启薄唇,问道,“农田有多大?”他只问了农田而没有询问人口,袁兴心里就已经猜到了八九。
袁兴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如同每一位王者一样,弃卒保车,人没了可以再有,而农田没了,大祁国每年就要损失多少的粮食。从大局出发,卫飒是知道怎么做的,况且他们手里还有这份“万言书”,就算是陛下责备下来,他们也有凭证,只当是听从了百姓的意愿而已。“属下找附近的村民询问过,此地共有良田百余顷,作物多是稻米和黍米。”
“那边是什么?”他在马上用皮鞭一指东南面,那里有一片并不起眼的地方,密密的种着一些树木,他距离的较远,有些看不清楚。
袁兴叫来一个小兵问了几句,然后回报,“那边是此地一处富贾的茶园。”
“茶园?”卫飒笑了下,“这不是一般的富贾吧?一个园子大的看不到边际么?”区区一介商贾能在土壤如此肥沃的地带开辟大面积的茶园,并且占据已久,这种商人必然不是什么良商。
袁兴心领神会,眼前一亮,“殿下您是打算?”
“兵分三路,一路去支援前线,尽量巩固堤坝延缓时间,第二路,去刨一条深沟把堤坝引流,另一端直通茶园。这第三路嘛。”卫飒勾起了一点嘴角,“去控制住那个富贾,以免他坏了事,耽误时间。”
袁兴钦佩的看了卫飒一眼,躬身行礼,然后退下。卫飒的兵行动能力很强,他的命令刚刚下达,他们就已经扛着铁锨锄头涌到了茶园周围,开始大干起来,果然不出卫飒的预料,他们这边刚一动手,没有多大的工夫就有人开始出来闹事。为首的人袁兴竟然还认得,在耳边悄悄对着卫飒说道,“殿下,此人不是普通的商贾,而是大殿下豢养的门生。”
第八十九章 一举两得
“殿下,此人不是普通的商贾,而是大殿下豢养的门生。”
卫承的人?卫飒眉梢一挑,事情顿感棘手起来。在目前的情况下,他还不大想和卫承起什么冲突,他的时机还没有到,过早的动作反而不好。眉心凝起一点,又展开,好看的眼睛瞟了一眼远处闹得正欢的人群,恢复了平日的悠闲神态。“走,过去看看。”
他下了马,和侍卫们一起步行到人群之后,圈子里正有个十分健硕的男子正和动工的领队口角,嘴里骂骂咧咧,不时的伸手推搡领队,那领队看来年纪不大,面对着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显然是记得卫飒的治下方针,绝对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被那男人推着一直退到人群的一侧,也没有动怒,只是……他紧握的拳头已经显示出这个青年已经攒足了力气。
卫飒轻轻问了问身边的袁兴,“领队是哪个?”这人带着头盔,面孔生疏的很。
“叫黄清,来军中不到一年,表现一直很好。”卫飒眼中的欣赏没能逃过袁兴的眼睛,他含蓄的笑了下,“您一定想不到,他是黄程远老先生的儿子。”
“哦?”卫飒果然很有兴趣,“我好像记得黄老家里只有一个儿子。他竟然舍得让他来当兵,真是不简单。”
袁兴也笑了,黄程远是他最初的启蒙老师,为人十分风趣,鬼点子多的很,把卫飒这个小淘气包治的服服帖帖,也正是因为他的怪异才让卫飒对他又敬又怕,生怕他又想出什么鬼把戏来戏弄自己,让自己出丑,所以每次他布置的功课都老老实实的完成,不敢怠慢半分,也亏得他,不然自己这会儿可能还真是个流连花丛,胸无点墨的庸碌王子。
“黄老这辈子最常说的就是百无一用是书生,所以他想叫自己的儿子从戎也不新奇。”袁兴解释了下,其实他刚刚一直在琢磨现在卫飒这副风流难懂的性子是不是也是当初得了黄程远的真传。
卫飒笑笑,现在还不是他们深入讨论人家儿子问题的时候,那边的男人只差把拳头打在黄清的脸上,看得卫飒直皱眉,袁兴探寻的问,“要不要过去阻拦?”
“不用。”卫飒一挥手,拦住了他,泛起一丝冷笑,“叫他打,我就怕他不闹事。”袁兴明白他的意思,垂下眼帘不再看他,即便是在知道了这个青年就是自己授业恩师的独子之后,他还能这么冷静的旁观,就这份定心和狠心就非他人可及。
其实没有什么比和一个哑巴吵架更让人生气的事儿了,男人骂的自己都累了,那个领队还是不开口,推他踢他都没反应,也不还手,他的怒气越来越大,怎么说他也是大皇子的人,在这个远离京都的乡下能够和皇族沾上边的人简直就是鸡群里的仙鹤,会走路的金子,谁人见了他不点头哈腰,不阿谀奉承,就是本地的地方官见了他也都礼让几分,若非有大皇子这块金字招牌,他也不可能霸占着农田种植茶树,每年从中获得暴利。今天居然平地的钻出这么个生瓜蛋.子,简单说了几句就指挥手底下的喽啰开始刨坑,这分明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胸中怒气大盛,男人挥起拳头朝着领队面门上就是一拳,领队的青年似乎早有准备,却根本不躲避,直接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头,这一拳打在他鼻梁上,顿时鲜血就染红了脸,他伤的并不见得有多重,但是满脸是血的样子实在骇人,周围的村民都看不过去,挥着胳膊大喊着让那个男人停下,他带着的小队里几个士兵扔掉手里的锄头,跑过来拉开正打的痛快的男人,个个怒目而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动手。